我正這麼想着，忽然在人群中見到一個特别的身影。在滿是金黃裝飾的泰國佛寺中，這身素黑的中國道袍倒變得顯眼。他的雙手正做着結印的手勢，兩指間的符咒在默念的咒語中憑空消失了。我連忙穿過人群去找他，但剛邁步時他就結束了施法，轉身走出了大殿。

我連忙跟着跑過去，泰國的佛寺進殿時需要脫鞋，可我追到門口的時候那師父已經沒了蹤影。我也來不及找鞋子試圖跑出去找，但殿前空曠的舍利塔廣場上沒有任何人，再出了廟門更是沒有像道士的身影。就這麼神出鬼沒般消失了嗎？

“少爺，怎麼了？”

“我剛剛看到那師父了，能在各個世界之間穿行的那位師父。”我連忙問，“你也看見了吧？一個穿着素色道袍的道士。”

“沒注意到呢，可是周圍都沒有，應該是不在這兒了吧。”小虎一邊說，一邊蹲下來幫我穿鞋。外面和室内不同，地面雖然也幹淨但卻十分燙腳。

穿好鞋子後我又跟着小虎回了大殿，得趕緊跟佑善說這事才行。好不容易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道士。

重新回到大殿法事剛剛收尾，高僧潑完聖水後在孩子的天門上做了個結印的手勢，那兩根手指的姿勢和剛剛那道士一模一樣。結束後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一邊一起誦經的和尚也終于放松起身體來。

看到法事結束，原本在一旁看着的全家族人馬上都圍了上去，向少年問長問短。但少年的臉上卻寫滿了茫然，環顧了一圈他的家人後說：“嘞斯啥子地方？”

這是……四川方言？

就在我為他忽然冒出的方言感到驚奇的時候，他的視線和我對上了。他見我後連忙跑過來叫着：“阿勝！阿勝！這是哪兒？這些家夥是誰？”

“這是泰國曼谷。但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阿勝。”

“你不是阿勝是誰？昨天我們不是才剛去過龍王廟嗎？還有什麼泰國？你是說改名不久的那個泰王國？别開玩笑了，從華夏帝國到暹羅十萬八千裡呢！什麼法術能睡一覺就從重慶到泰國？”

川渝一帶的大江邊倒的确有很多龍王廟，再加上剛剛醒來那句話的口音，我忍不住問：“你是重慶人？”

就在這時，佑善上前一步問：“你是其他世界過來的人吧？”

“其他世界？”

“這世界中國就叫中國，早就廢除帝制改行共和了。暹羅也改名泰國很久了。”他向少年解釋說，“這不是你原本存在的世界。”

“那你也是另一個世界的王民勝？”

“我不是王民勝，我叫吳常恩，在這個世界裡是聖麗都出生的華人。”

來不及我們向他解釋，他的家人已經過來拉他。孩子的母親對我們說着什麼。

“她向你們道歉，孩子剛醒，精神還不是很清醒。”

“沒關系，你快跟他解釋……算了，還是暫時不要解釋了。”佑善的話說到了一半就止住了，“讓他家人知道這些事隻會造成混亂。你先留下他們家的地址和聯絡方式。”

那家人似乎害怕孩子的身體有恙所以急着讓他坐到輪椅上，然後推着他走出了寺廟。小虎和他媽媽簡單地攀談後回來了。他告訴我們孩子媽媽剛剛聯系了醫生，醫生的解釋是他不會母語而會說其他語言可能和他五歲前和華人阿公住在一起的緣故，額葉受傷的人偶爾會出現這樣的症狀。至于地址身份因為我們畢竟是陌生人，對方不是很想告訴我們得太詳細，隻說隻住在清邁古城裡。因為聽了醫生的話，他們現在急着趕到大醫院去做腦部檢查。

“沒關系，出了這麼大的事，隻要派人打聽下肯定能打聽到。”

“我剛剛看到那個傳說中的道士了，可是那道士剛剛出門就沒了蹤影。”

“可能就像西西弗斯說的，他每次出現都不會久留，很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沒能及時找到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對了，剛剛是這裡的高僧為他做的法事。我們能見下那位高僧打聽下他到底是做了什麼法事嗎？

小虎聽我們的安排馬上去找寺裡的工作人員交涉。師父答應在寺廟後一個沒有遊客的涼亭裡見面，小虎将我們想說的轉述給師父。作為宗教界的高僧，如果把平行世界穿越的事告訴他，應該也能理解吧？

師父聽後卻對我們做了個合十禮。

“師父說，他沒做什麼高深的法事，隻是一般的法術。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但大概是出于平衡和緣分吧。”

“平衡和緣分？”

“用中國人的一句話是因緣生法，是名空相。”他翻譯完又趕緊問師父之所以這麼說是作何解釋。

“世界雖歸于無，但萬物具象又為有，為有必生動，動需平衡而永住。就是萬物運動必有規律，那規律便是因緣，你們到這世界上來必定是這單一世界在運動中缺失了一些小的平衡，通過你們的到來而彌補了這些漏洞，然後達成了新的平衡。你們在這個世界會借此因經曆一些事情，獲得一些收獲，這便是緣分帶來的。”

“這意思是解釋我們到這個世界的必然性嗎？”

“可以這麼理解，但因緣之所以叫因緣是個複雜的事，包含了很多意義，所以以人的智慧才用模糊的字詞來解釋。這就需要個人的鑽研和領悟了。師父修道也是因為還沒看透這些因緣所以還要學習。”

“那師父認識那個中國道士嗎？”

“不認識，但師父知道剛剛的法事中也注入了他的靈力。那是這個世界還沒法控制的力量，那一定是位得道的高人。”

“師父知道剛剛被他召喚到那孩子身體裡的靈魂是什麼身份嗎？”

“師父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是和孩子身體相通的靈魂。人的靈魂和身體之間就像是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密鑰一樣連接着，如果不是匹配的靈魂是控制不了這具身體的。”

還沒等我們的下一個問題，小虎又翻譯說：“他沒法答應會長的要求，他留在這個寺廟裡是為了潛心自我修行了解宇宙的大智慧，沒能力為會長做更多的事。”

佑善驚訝地轉過頭來問：“師父也能讀到我的内心嗎？”

“萬事都有緣，靠什麼技術或能力也可行，但就像剛剛說的，世界是空，而又具象為有，這具像的有來自自己的内心感受，内心的感受更為重要。”

問到這裡，師父向我們做了個合十禮，意思是他能回答的就隻有這些了。然後他就告别走向了後面的廟舍。

師父的話需要一些時間理解，就在我還沒梳理好的時候，佑善抓住了我的手。诶？怎麼了？

“所以不用再有什麼都是你惹出來之類的想法了。你到這個世界來發生這些事是必然要發生的，都是出于因緣。我想，你要來這個世界填補的空缺，一定是我心裡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