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這陣子我都在一份份文件和佯裝玩樂上，甚至都稱同流合污了，自然都忘了還可以健康地玩樂。

長這麼大，我幾乎都沒在自己的世界裡旅遊過。重慶，武漢，雖然都是來往老家會顯示在線路裡的地名，卻都沒有想過中間下火車的話會怎麼樣。工資對我來說一晚廉價旅社就是我的平均日薪，時間對我來說則是請完假回去就會被上司穿小鞋的理由。雖然讀書時也看了不少書了解這個世界，但很多名詞對我而言終究隻留在字面上。

比如——長江。在這個世界被稱作大江的國之驕傲。

在這個世界我的辦公室能随時從高處看到寬闊的江景，坐着豪華轎車一次又一次從宏偉的跨江大橋上駛過。對很多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旅遊，可能是因為在現實世界中對我而言一樣不真實，所以眼前的生活再過不真實也變得習慣而不在意。

直到我站在碼頭邊，各種雜亂的攤檔，運貨的勞動者，驗貨收貨的商人，讓我有了一些真實感。

如果這是我做的一場夢的話一定有原型，在現代城市生活的我，可能是從古裝電視劇裡尋找到的靈感，才會描繪出這種場面吧？

“林爺沒來過這種地方吧？”林龍的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是沒來過這麼繁華的碼頭。”

“林爺可要跟好我了，這地方亂得很。要是出了什麼事傷到了林爺就不好辦了。”

他的話剛說完，就傳來了抓小偷的喊聲。這下剛剛有些虛幻感的我，又覺得熟悉了。畢竟十多年前的世界還沒現在這麼太平，人員雜亂的火車站前廣場，被偷甚至被搶都是很常見的事。

不過遇到這種事還是不要瞎摻和的好。沒有實力的窮人做生意都需要有靠山，要麼有健全的法治。要麼就需要各種幫派照着社會規矩進行管理。

敢在這世界的碼頭這種滿是油水的地方行竊，沒有背後幫派的勢力是不可能的。如果在這裡惹出什麼麻煩，雖然以我的地位也不至于得罪誰，但也會耽誤功夫。

所以我并不想理會，隻把視線放在那些推着闆車的人身上。是交通樞紐就會生出交易樞紐，是交易樞紐就會有小型貨運。在現代機械還沒普及的時代，山城因為地勢陡峭一定會有棒棒軍，江城因為稍微平緩一定會有闆闆軍。就像是天地造化一樣，人類社會隻要能尊重集體理性，也一定會有一樣的規律。

打聽人也有一定規律，隻要跟等活的人奉承搭讪一下，他們一定會故作前輩的模樣對你侃侃而談。

隻是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個亂竄的小偷身上，雖然這裡的碼頭不像重慶那樣有巨大的落差，但碼頭的地形還是有好幾層樓的高度。在這之字形的路上徘徊到這會兒都沒有離開我們的視線。有熱鬧看他們也顯得格外冷漠，想要搭話可找了幾個話題都沒人搭理我。

這麼多人沒一個出手相救，可見就和我想的一樣了，看來隻有等他跑出了碼頭的範圍，待這陣喧嘩停下來後才能開口了。但剛下決心好好看那邊，人群中卻叫出了“呂先生”的名字。

呂先生？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不對，剛剛就應該對有人偷竊這種事出手相助的，這會兒離那邊太遠了而且這角度壓根就看不清楚。我隻好一邊往上走一邊聽他們在傳什麼。說是呂先生抓到人找到了失物後又被他逃脫，而那小偷是隻小狐狸？

才這麼一點路，口口相傳就誇張成這樣了嗎？我腦袋裡剛閃過這個念頭，沒想到真的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直直竄到了我的懷裡。我被沖擊力撞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那團不知道是貓還是狗的東西竄向了人群。

沒想到還真是狐狸成的精！不過兩隻腳怎麼可能跑過四隻腳的？碼頭畢竟格外熱鬧，和他動不動就能從哪個小洞鑽過去相比，我們的身體就顯得木讷多了。

“爺！别追了！身體要緊。”

“就是，公子身體要緊，錢包我已經拿回來了！”

那塊會說話的大石頭說着就把錢包交給了失主大嬸，人群中響起了好一陣掌聲。

那個……雖然我有陣子沒接觸你們妖界了，可妖怪是塊石頭也誇張了吧？我見過的妖怪差不多都是一些生活在身邊的哺乳動物，看多了毛茸茸的卻也是有那麼一些可愛。難得看到一些蛇之類，因為在電視裡之前就見過至少有個心裡準備。這又光又壯的石頭算是什麼？

我還在心裡吐槽的時候，沒想到林龍已經上前一步和他寒暄了。他甚至還搞定了大石頭在茶攤買了兩碗茶水。

“我其實名叫禹功矶，傳說是大禹治水時為了記錄禹公的功德所立。同時護佑大江的一方安甯。但其實那時我并沒有生靈，待我生靈的時候，另一個傳說也已經傳開了，那就是呂洞賓曾經在我的身上坐過。從此之後我就又有了呂公矶的名字。成靈之後我就在碼頭這一帶晃蕩，碼頭的人文化普遍不高，與其一次次地和他們解釋矶這個字，不如就順了大家叫成了公雞。”

“可你為什麼又要在碼頭幹活呢？”

“因為這時代和以前比起來神奇多了吧？各種各樣的新玩意兒越來越多，還都要花錢買。我這一身力氣可不得賺點錢？”

他一步步成為闆車軍領袖這件事也不是最近才成的，而是由來已久一步步取得了威望。雖然我不知道石頭新陳代謝的原理，但和壽命較短的動物妖精比起來，石頭妖精的壽命就長到不是人類能輕易理解的了。所以對他的傳說有偏差也不是怪事。

根據我曾學到的理論，禹功矶之所以能成靈，是因為受到了人的供奉，從而有了靈力。所以和廟裡那些開過光的神像差不多，他應該算是神仙而不是妖怪。既然如此，我的事也不如說得直接些。

“恕我無法答應。”石頭人喝茶也是件挺奇妙的事……不過他還是喝了口茶說，“那樣的話，不就意味着弟兄們都要失業了嗎？雖然在你們資本家眼裡，工人不過是一個數字，但在我眼裡每個人背後都是一個家庭。”

“所以才一定要你來代管這個攤子。雖然看起來引入現代機械後，會替代底層搬運工的工作崗位，但其實需要不少人來操作各種機械。隻有你成為新的港務負責人，才能保證這些人能轉行成為港務的正式員工。”

“話是這麼說，但到時候真的會實現嗎？”他說，“因為拼命壓低工價，在碼頭上工作的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少，更多的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甚至是沒有活路的女人。你覺得他們可能學會使用新機械嗎？結果還不是被淘汰的命運？林先生，我理解你的想法，世界也不可能永無變化，人必須要适應新的變化。可變化也必須循序漸進而來，如果步子一下子跨大了，給人帶來的就不是進步而是傷害。”

看到他起身對我們作揖道别後像是要走的樣子，我連忙又叫住他說：“我知道眼前要面對的科技革新，不是按照一般世界的發展規律而來，可我們已經無法阻擋這洪流了。與其去讨論接不接受，不如有所準備才好盡快轉行。底層人可能會在這種技術疊代中失業，但能抓住這種變革實現階層跨越的機會今後也不會太多。”

“我的石身立在江上幾千年，就是為了穩定江水。如果時代如洪流，那我想我可能是找到了天地讓我在這種時局之下成靈的緣由了。”

縱使他獨特的模樣和高大的身材，但因為眼前過于繁華，所以他轉身後一下子就被淹沒在了人群之中。林龍轉過頭來問我：“爺，這下怎麼辦？”

“當然是照計劃推進。反正他已經有了我們的聯系方式，當時機成熟時，他自然會來找我們。”

我喝完碗中最後一口茶後站了起來，視線卻被沿街的一個百貨攤所吸引。雖然沒有球星的簽名，LOGO也有些變化，最重要的是一看就是廉價貨。但攤上挂着售賣的那頂棒球帽款式式樣卻和夏佑善常戴的那頂一模一樣。

時代如洪流，不管世界和世界之間有如何的差距，但總是能找到一些應運而生的類似物件。天地之間的造化規律，有時候真是讓人不得不發出感歎。買完那頂山寨棒球帽後我坐上了回辦公室的車，再一次從大橋上看到兩岸那恢弘的城市天際線，腦袋裡浮現出了眼前變化為現代化後的模樣。

“爺，那呂爺不答應接手碼頭的事務，該怎麼回去給王爺交代？”

“他應該馬上就會答應的吧。就算不答應他也不過是個妖怪而已，我們能找到更合适的代理人。”

石妖這類妖怪我一點了解都沒有，現在道長和二當家之流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便電話聯系趙阿姨。趙阿姨和我抱怨了好一陣子我走了後她有多忙哦，然後告訴我在這世界裡隻要是知名的皇家道觀都會準備差不多的藏經樓，除了一些孤本古籍和檔案，大家準備的經書都差不多。

記下她給我的推薦書目後，我順便打聽了一下道觀的情況。她說二當家沒有回成都，又恰巧在這個節骨眼所以亂得很。好在道長雖然去了京城也不是失聯了，為了準備朱晨的婚禮，他很快會和王爺一起回來。

既然他們的婚禮也邀請了我，很顯然在那個時間節點就能互相見上面。這樣就能解開這陣子所有的疑團，也能驗證楚王那些話的真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