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張濤已經記不太清,但他一定睡了一個安穩的午覺。隻是當他再睜開雙眼,坐在他左邊的人已經從同桌姜凡變成了駕駛座上的李想。
李想一改方才稍顯嚴肅的态度,神情逐漸柔和起來:“季帆同學,你今年才十八歲,卻能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喜歡一件事,以之為目标,并且為之而奮鬥,這很了不起……季先生,我想您也看到了他的決心。”話鋒一轉,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他不可能放任季帆這樣的學生去報考計算機專業。
季父歎了聲氣,作為一名父親,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季帆對航空航天的熱愛。但作為一名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生意人,他深知夢想不能當飯吃。這個世界上分明存在着成千上萬條捷徑,他的兒子卻偏要選擇一條荊棘密布的道路——在航天院所這種門閥盤根錯節、子弟成群抱團的機構中,他們的家庭沒有任何背景與資源優勢,季帆若想有一番立足之地,隻能純粹地憑借機遇和能力。而季父也并不指望自己的孩子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出人頭地、報效國家,隻希望他能少些奔波和操勞,衣食無憂地度過一生。哪怕這個期望不夠偉大,不夠崇高,甚至在少年人一腔孤勇的襯托之下顯得如此庸俗。
見季父不語,李想繼續勸慰道:“背井離鄉地前往北京,又選擇了一個在很多人看來工作強度大,薪資水平也不算高的情懷專業……您的一切擔憂都是合情合理的。待會兒到了酒店,我們會請幾個相關專業的老師同學一起來詳細談談。”
“季先生,我們大概能猜到您的顧慮,畢竟這也是絕大多數學生和家長猶豫着要不要報考航空航天類專業的原因。但作為國内在這一學科上最為專精的高校,北航完全可以為季帆同學提供最豐富的教育資源、人脈關系和工作機會,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您所擔心的情況發生。”張濤已經分不太清自己的勸說究竟是出于履行工作職責,還是出于尊重學生意願、維護熱忱理想——或許也沒必要分得太清。
季父自然不可能當場就改變一貫的想法,但态度也算有所松動,接受了二人稍後詳談的提議。季帆則是見好就收,連忙把話題引到自己的發小身上:“那林羽怎麼辦?是不是要聯系清北的招生組,然後把他送過去?”
“其實……”張濤不知道要怎麼去解釋今年混亂的局面,“清華和北大的招生組都和我們住得很近。”
“有多近?”季帆和林羽眨巴眨巴眼。
他回答道:“一幢雙子樓,我們和清華在A座,北大在B座。”
兩個少年面面相觑:真的不會打起來嗎?
張濤撓了撓頭發,這其實是一系列必然與偶然共同引發的結果。
在北京的頭部高校圈内,北航一直保持着“即便排不上第三,也絕對跌不出前五”的地位,同樣以工科見長的清華正是他們奮力追趕的目标和榜樣。而且北航當年建校時還合并了清華的航空院系,兩校本就頗有淵源,清華也不介意帶帶小弟。畢竟清北對國内其餘985高校的斷層式碾壓已是不争的事實,與其至少還隔着華東五校的北航無法對清華構成任何威脅,二者之間也就不存在實質上的競争關系。伴随着交流合作項目的與日俱增,兩校近些年來相處得可謂十分融洽。
對于北航在南方諸多省份招生工作的失利,學校招生辦所采取的另一個改進措施則是向清華取經,甚至把浙江招生組的住處都安排在了清華招生組樓下。哪怕清華這種全憑學校實力、基本不靠技巧的招生經驗并沒有什麼值得借鑒之處,他們也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撿漏幾個清華落榜生,直接拉回自家招生組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