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中前一年半的時光是作為物競生度過的，每場大小考試前都要膜拜一下的神是誰自然不必多說。高二省賽的結果一出，老師和家長見他的成績與省隊之間仍然存在着不小的差距，就把他從競賽班勸回普通班去卷高考了，他那時還為這件事悶悶不樂了一陣子。可至少從目前的結果來看，這是一個相當明智且正确的選擇。盡管是以另一種方式，甚至還帶了點運氣的成分，他的一隻腳也成功邁入了天才與怪物的聚集地。

他們所乘坐的車子已經緩緩駛入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正當張濤猶豫着要不要直接給姜凡打個電話時，對方發來的微信消息先一步彈亮了他的手機屏幕。

“十分鐘後大廳見。”風格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赅。

張濤解開安全帶，扭頭對李想交代道：“那你先帶着季先生和季帆去見金老師吧。我陪着林羽等姜凡下來，過會兒再去找你們。”

李想當然清楚：于他們自身而言，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林羽隻不過是送給清華的人情。

車裡開着冷氣，溫度十分舒适。但一推開車門，地下停車場内悶熱潮濕的空氣就将張濤拉回了梅雨季已至尾聲的夏天——令人呼吸都有些困難。直到他已經坐在了一樓大廳的沙發上，這種被人掐住脖頸一般的不适感才略微減輕。

“張濤學長，其實我對你也有印象，你是那屆實驗班高考裸分的第一名……”林羽顯然還有話想說，卻在思量片刻後欲言又止。

張濤明白林羽想問些什麼，畢竟這三年裡，他已經被無數人問過相似的問題。無非就是他為什麼浪費了自己的分數，沒去上一所更好的大學，哪怕留在省内讀浙大，甚至去隔壁省讀南大，也要好過如今的選擇。

他對林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示意少年不必緊張：“我那個時候一門心思地想去北京讀物理，人大的理科試驗班要688分，我沒考上。國科大當時也沒有物理專業的招生計劃，緊随其後的就是北航了。”

“學長，原來你和小帆一樣，你們都有自己的執著。”林羽見他是個如此随和、好相處的人，又進一步坦誠道，“我們倆在一起聊過天，别看他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他也會懷疑自己該不該堅持，擔心未來會不會後悔。可能有點冒昧，但我想替他問，也想替我自己問……張濤學長，你後悔過嗎？”

咽喉被扼住似的窒塞感再一次襲來了，張濤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的嘴唇輕輕翕動，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就在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之際，林羽的表情忽然變了，少年向他背後投去驚谔的目光，面龐飛速漲紅着，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而張濤還沒來得及轉過身，一隻骨節分明、纖細修長的大手就撫上了他的肩膀。這隻手的主人常年彈奏鋼琴，指尖結了一層薄薄的繭，熟悉得隔了一層布料，肌膚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的，小腿不經意間磕在了面前的茶幾上，一時沒站穩，險些栽倒在身後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