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談話因姜凡忽然接到的工作任務戛然而止,張濤見他拿起手機開始聯系學生,知道自己不方便再留下,便尋了個由頭匆匆告辭。
張濤從沒問過他是否釋懷了因病從國家隊落選的事,這是姜凡這些年來第一次主動提及,自己卻仍然不敢與他聊得太過深入。一個念頭不由得闖入腦海:對于姜凡曾經的傷口,自己恐怕比他還要在乎。他由衷地羨慕,并欽佩着姜凡。在擡頭仰望月亮的同時,也難免為它的陰晴圓缺而牽動着心神。
他一向不喜歡酒店裡昏暗的走廊,不斷伸展的降噪地毯,無盡蔓延的隔音牆布,單調重複的厚重房門——枯燥無味,晝夜不分,不再有空間與時間的概念。而薛珅總會适時出現,他就不需要自己循着門牌号找到他們所約定的房間。
他離開姜凡的屋子,邁入燈光昏暗的走廊。當看見薛珅從不遠處朝自己走來時,他甚至沒在最初的一瞬就意識到哪裡不對——畢竟這場景太過熟悉。直到被面色陰沉的薛珅拉進了樓梯間,窗外濃郁的陽光潑灑在他身上,生鏽的鐵門在關上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他才驟然慌張起來。薛珅的目光灼灼,而他卻像條在幹涸的水窪中被暴曬的魚。
薛珅将他抵在牆邊,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擡頭和自己對視:“不去我房間,倒是往他的房間跑?”
張濤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脫口而出道:“你爬樓梯上來的?這是十二樓,你又沒有A座的電梯卡……”
“别轉移話題。”薛珅的身體和他貼得更緊了些,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不少,“之前的事還沒找你算賬,昨晚竟然連消息都不回了。”
張濤沒有試圖掙脫薛珅的懷抱,眼簾卻低垂着不去看他:“……我沒看到。”
他心知肚明,這個拙劣的謊言騙不了任何人。可薛珅偏偏在此刻不再回應他所說的話,突如其來的寂靜令他心頭一跳。他戰戰兢兢地擡眸,薛珅精緻俊美的面龐離他堪堪幾公分遠。張濤猜,他一定是從樓梯上來的,所以面頰才微微漲紅,鼻尖上蒙了一層細密的汗,心髒跳動的頻率也快過以往。
這張昳麗面容上的神情卻不太美好,薛珅的嘴唇幾乎快碰上他的:“你都懶得編個更複雜的理由來騙我。”
張濤自知這兩天已經将薛珅得罪透了。他昨天沒回應薛珅的邀請,是想先将他們之間的事擱置一番,因為他對如何處理這段名不正言不順的關系仍然毫無頭緒。而事到如今,薛珅總是步步緊逼,強迫着張濤正視他們見不得光的秘密。
曾經的薛珅不是這樣的,張濤想,盡管那時的他們也有秘密。
“抽煙的事,你幫我保密。”薛珅沖他揚了揚手,轉身欲走,“作為交換,我也替你保密。”
“我又沒有什麼秘密。”張濤本想追上他的背影,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卻又覺得沒多大必要,大概隻是個玩笑。
但薛珅的行動很快就向他證實了自己所言非虛。星期五下午的自習課上,江老師講完上午物理課剩下的幾道題,照例随便放了部電影就立刻閃人。張濤知道今天肯定要播《生活大爆炸》,因為距離晚飯時間已經不到五十分鐘,無法放完《神探夏洛克》完整的一集。
他對此已有預判,毫不猶豫地趴在桌上準備入睡。然而困意還沒來得及上湧,他就被班級裡的一陣騷動吵得更加清醒。拉緊了窗簾的教室裡,隻有正前方的投影幕布在發光,他乍一睜眼,被晃得頭暈目眩。
“怎麼有字幕啊?不是啃生肉嗎?”四周的議論聲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