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的理科和文科都很強,的确是非常不錯的選擇,很适合你們。”張濤發自内心地誇贊道,“而且你們都早早就有了自己的理想,我覺得這很了不起……我自己高一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沈以暄笑得大方又爽朗:“我們那時也什麼都不懂,以北大為目标純粹是因為初一讀了《未名湖畔的愛與罰》。元培學院都是等到上了高中之後,聽老師們誇起薛珅學長才知道的。”
張濤有些想笑,卻又不太敢笑:“你們……初一就開始看……”
沈以暄為他的反應而詫異——他竟然也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部小說非常古早小衆,名字又取得兼具抒情色彩和嚴肅文學氣息,聽起來就像是某個名人的燕園就讀回憶錄,她和陸晨悅平時從不忌諱在外人面前提起。沒人會在乎一本自己從沒聽說過的書,再加上虛榮心作祟,又不願承認自己完全不了解書的内容,隻會避免再聊起它,以免在學識上露了怯。她們兩個也總會在此時偷偷相視一笑,就好像又一次守住了隻有她們二人才知曉的秘密。
薛珅卻在聽到她們提起《未名湖畔的愛與罰》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并評價道:“你們兩個看書看得夠雜的。”那是在去年的此時,江老師帶着身為高二優秀學生的她們和回來招生的薛珅見了一面,讓她們多問些學習上的問題,也讓學長給予她們些勉勵。
礙于江老師在場,她們不敢再多言,起初隻能支支吾吾地敷衍過去。直到他去外面接了個電話,屋中隻剩下三人時,薛珅才對她們笑道:“高三的時候少看這本書,虛假的圓滿結局很影響讀者情緒。壓力本來就大,别把自己看得更郁悶。”
張濤見她神色訝然,連忙解釋道:“我自己雖然沒看過,但是上高中的時候,我們班有同學讀了……他就坐我附近,我聽他提起的。”
張濤原本以為陳希隻看言情小說,卻沒想到他連同志文學也略有涉獵。他總慷慨地把自己的Kindle借給張濤當泡面蓋用,有時屏幕沒熄,張濤也就順便看看陳希在讀些什麼。故事剛好講述到陳可和于雷之間的第一個吻,在冬夜冰封的未名湖上。
張濤起初并沒發覺不對勁,直到看見用于指示這兩個名字的人稱代詞都是“他”。陳希承認得大大方方,開始熱心地向他描述自己先前剛看完的情節。“未名湖”觸發了薛珅的關鍵詞,他轉過身來問他們在說些什麼。姜凡不在,他們三個總能相處得融洽又和諧。唯一遭殃的是張濤那碗泡面,等他們仨聊完之後,已經坨得不能再坨了。
“……為什麼我認為現實中陳可和于雷的結局并不圓滿……”女孩們提出的問題讓薛珅也沉思了片刻,這畢竟是他高中時讀過的故事,距今也有些時日了,“我們都推測作者本人就是于雷的原型。而他筆下的陳可實在太完美,完美到像是他全憑主觀臆測和自我認知演繹出的形象,所以我猜……他們從未真正在一起過。”
十七歲的沈以暄和陸晨悅在回教室的路上達成了共識:薛珅學長的性取向多半不是女生。
張濤怕這個話題令她尴尬,又趕忙換了一個:“對了……林羽呢?他今天來不來幫忙?”
“方老師沒叫他來。”沈以暄沒說明原因,張濤卻理解其中的緣由。林羽作為成績壓線的考生,即便簽了約,也無法受到多少信任。每年最後關頭毀約的學生中,絕大多數都是壓線考生,要麼倒戈向開出了更優厚條件的隔壁,要麼決定不做鳳尾,去複旦和交大當雞頭了。這一紙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合約從根本上來說是一份君子協議,是否遵守憑借的完全是各方良心。
“他是個挺好的小孩……”張濤在想,是否要幫他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說幾句好話。
沈以暄的态度非常平靜,她與林羽并不算熟:“他人确實不錯。不過我也是這些天才跟他說了幾句話,以前隻聽過名字。”她忽然想起,自己背包的口袋裡還放着林羽從會議室拿回來的白色戀人餅幹。夏天如此炎熱,也不知道中間的巧克力塗層是不是化了。
張濤決定什麼都不再說,安靜地注視着一切發生。原來少年心緒不過是繁花開在空谷,駭浪起于深淵,孤獨地綻放凋落,孑然地洶湧消散,無人所見,無人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