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推開厚重的房門,剛要将房卡插進卡槽取電,卻發現屋内的燈亮着。他心念一動,李想正坐在沙發上,神情疲憊又複雜地看向他。
他愣了愣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身體卻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帶着他來到李想身旁。相識三年以來,這是張濤第一次看見李想流露出如此負面的情緒,他的眼圈和鼻尖都泛着紅。張濤從未見過他的這一面,也不曾想象過他會有這一面,甚至不敢斷言這究竟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他方才剛剛哭過。
“李想……”張濤在他身旁坐下,不知要與他從何談起。
李想盡可能地讓語氣聽起來冷漠,說出一句自認為最傷人的話:“……我以為你今晚也不會回來,就像之前的兩次一樣。”可是即便藏在玻璃鏡片後,哀傷而痛苦的眼神也暴露了他有多在乎。
一股寒意從張濤的頭頂直鑽腳底,他的心髒幾乎停跳,血液也凝滞着不再流淌,恐懼和不安充斥着他胸腔裡的每一個角落。更可怕的是,他下意識地想要尋求李想的幫忙,卻發現帶給他這種無助感的人正是李想。
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
張濤望着他微紅的眼睛,一句話也無法說出口。
李想從來就不是天才,卻是個聰明又善良的普通人。他的聰明讓他能敏銳地捕捉常人難以察覺的細節,他的善良和普通讓他能更切身地共情平凡人的喜怒哀樂——而張濤恰恰就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他不免開始懷疑,擁有這些特質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果他對事物不夠明察秋毫,對張濤也不夠無微不至,那此刻的他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痛徹心扉?
在與薛珅和姜凡那次不愉快的短暫會面中,他發現了這二人對張濤超乎尋常的在意。比起姜凡的不客氣,薛珅明裡暗裡的示威和對張濤的過分親昵才更令他不舒服。他當然知道薛珅與張濤的關系格外好,否則張濤又怎麼會在剛來這裡的第一天晚上去找他一同過夜。從那次見面之後,李想幾乎可以斷定他對張濤存在着超越普通朋友範疇的情愫。沒有什麼明确的證據,但同類總能輕而易舉地嗅出對方與自己懷着一樣不可告人的心思。
李想不可避免地産生了些許危機感,但他卻沒親眼見過張濤與他們二人相處時的細節,隻能從張濤聊起他們的寥寥數語中去推測張濤對他們懷有怎樣的态度。他太信任張濤了,以至于總不去深究那些一句帶過,也從沒将其視作過刻意隐瞞。直到他發現張濤從房間中偷溜出去,又與薛珅在一起待了一整夜才回來。
張濤下床開門的聲音驚醒了李想。他本想問張濤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他的一舉一動都太過謹小慎微,便明白他不想讓自己知道。他佯裝還在睡着,卻在張濤出門之後起了身。等到張濤的電梯下至一樓,他也乘着另一座電梯跟了下去。在走出電梯間的一刻,他親眼看着張濤與薛珅一同穿過酒店大堂,前往了雙子樓B座的方向。這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但李想也說不清楚,和上一個張濤不在的夜晚相比,究竟哪一個更難熬。
張濤在淩晨時分才回來,天色已經漸亮。在他歇下後,李想裝作沒有任何事發生。按照鬧鐘預先設定好的時間起床,洗漱并穿戴整齊,去附近買好了上門拜訪要攜帶的禮品,再回房間等着張濤醒來。
李想本就不了解他們之間有着怎樣的過往,如今更是連他們當下的關系也無法參破。他從來都不會妄下定論,除非鐵證如山,否則他絕對不會相信張濤對自己有所欺瞞。
他不知道這世界上是否存在因果報應這一說。恰恰是從季帆的口中,他才得知張濤從最初的那天起就對自己說了假話。殘酷的真相就擺在他面前——一廂情願的人從來就不是薛珅,隻是他李想。
李想自知酒後失态,等到情緒平複了一陣,他才開口問道:“你和薛珅,你們……是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