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坤緩緩眨了眨眼睛。
手心的溫度依舊熾熱,熟悉的瞳眸也還半睜着。
就好像過去某個悶熱的下午,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山雅肯定又在叽叽喳喳,一幅盛氣淩人的模樣;女孩偶爾插兩句,不贊同地搖搖頭。少年家世不顯赫,總是習慣性地點頭說“嗯”,點着點着,就打起了盹。
隻是這一次,他不會再被一拳頭捶醒了。
良久,陳易坤忽然擡起頭,卻沒找到想看的人。
——程渝被晏洛擋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程渝就可以活着?
他失神地想着。
明明被他們推進了異形潮,明明又被推進了蟲洞,明明同樣是隊友被感染;憑什麼、憑什麼他就這麼幸運!?
似乎是察覺到陳易坤幾近怨毒的視線,晏洛微微偏頭,向他看來。
那雙眸子深不見底,明明平靜無波,卻令人無端地生出恐懼;仿佛是吞噬一切黑暗的黑洞,輕而易舉地識破了他黑暗的心思。
這種恐懼是何其熟悉,簡直和三年前那一閃而過的非人綠眸一樣。
陳易坤身體緊繃,幾乎要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程渝擡手,覆上了晏洛還停在自己側臉的指尖。他停頓一秒,然後毫不客氣地扒拉下去。
晏洛轉回去,抿了抿唇。
陳易坤松了口氣,頹然松開手榴彈。
大概他就是這麼軟弱吧,連殺意都隻能留存那一瞬間。
他将威爾輕輕放在地上,摘下三人髒污的銘牌。然後用衣袖把它們擦幹淨,又摘下自己的銘牌,把它們攏在手心,握緊,垂眸笑了笑。
突然,他轉身大喊:“程渝!”
在那雙琥珀看過來的一瞬間,陳易坤用力扔出四個銘牌。
程渝訝異一瞬,伸手穩穩接住兩個,晏洛順手接下了另外兩個。
來自山上的轟鳴聲漸強,昭示着異形的入侵。
陳易坤掏出僅剩的子彈和硫燃彈,看着他們,後退一步,兩步。
“麻煩你們幫忙把銘牌帶給皇家軍校。”
他看着程渝說,“一直以來,對不起;還有......謝謝。”
“一直沒有告訴你,三年前把你和穆隊推下去的人,是我的朋友。我當時在旁邊看着。”
程渝依舊神色平靜,或者說是根本不在意。
陳易坤看着,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是多麼可笑。
——看,人家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不過也是,這世上惡人千千萬,如果每一個都要記住,誰的眼睛受得了這種污染?
他接着說,“他把你們推下去,沒多久也死在了異形潮裡......我也在旁邊看着。”
“現在,我的隊員也死在了我眼前。”
——他不想再看着了。
陳易坤手一松,最後一顆硫燃彈墜地。
“轟”的一聲,一道火牆沖天而起,迅速延伸,仿佛要焚盡一切肮髒與血淚。
陳易坤知道自己哭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為不合時宜、更不合人的悲壯戲碼而哭。好在隊友死光了,對手在火牆外,誰都看不見。
他就一個貪生怕死、軟弱無能的小小行動隊長,怎麼還領了個孤膽英雄的劇本呢。
他不知道。
——但是,他不能死了都被山雅罵懦夫。
“快走啊!給老子活下去!”
他吼了一句,轉過頭去,一刀砍斷蹿到面前的綠色觸手。
“好。”
他聽見程渝語調淡淡,留下這麼一個字。
火牆内,光影灼灼,陳易坤一下接一下扣動扳機,哭着哭着就笑了。
火牆外,狂風呼嘯,五人如離弦之箭,耳邊隻剩如鼓心跳。
暫時甩脫跟上來的異形,程渝和晏洛把銘牌交給柳瑜然,然後按計劃兵分兩路。
依舊是邊混戰邊趕路,秦策三人一路無言,直到指揮基地門口。
“不對勁。”
秦策攔住另兩人,皺眉思索。
面前的指揮基地太安靜了,毀壞程度尤其高,一個完整的房間都沒有,簡直是一片廢墟。
“公頻很久沒有指揮官的指令了,現在全是雜音。”
柳瑜然不斷調試頻段,道:“他們很可能換頻段了。”
秦策一邊調整,一邊點了點頭:“這麼說,煙姐大概率是篡位成功——”
“找到啦!57-849Hz!”
單小甫大喊一聲。與此同時,一道冷冽的女聲從通訊器中響起——
“不服就上來,打不過就滾!”
公頻裡一片寂靜。
三人:......
那道女聲接着道:
“各小隊報數,報告位置情況——不管你是哪個軍校的,聽話,懂?”
“......”
“哦,你要憑證?等會兒單獨給你看,先報數,謝謝?”
“......001,四人,兩人重傷......”
秦策和柳瑜然對視一眼。
趁着公頻裡還在報數,單小甫瞥了他們一眼,道:
“所以,我們是不是要盡快把皇室徽章給這位姐姐送過去?不然就露餡了哦,皇家軍校可都是不服管的主,連大皇子都壓不住......”
秦策點點頭,在公頻裡接道:
“036,三人,作戰能力尚存,在指揮基地廢墟。”
話音未落,那女聲打斷道:
“新指揮中心在地下,請給我滾過來。”
秦策:......真是有禮貌呢姐。
三人在廢墟上來回搜尋,終于找到了一處疑似地下入口。秦策讓另兩人在外面守着,自己先下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