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神情漠然地,輕輕碾碎金葉玫瑰。
——《聖主箴言·金葉玫瑰》
銀河軍校第三百七十一屆新生入學考。
十個平行的大休息室之間用玻璃牆相隔。新生們三三兩兩,激動地談論着接下來的考核内容。
“聽說我們要和二三年級的學長打陣地戰!”
“不會吧那不得輸得很慘......”
“可不一定!我們這一屆大佬一堆好嘛!”
“.......”
一間休息室裡,一個少年站在玻璃牆邊。另一個少年偷偷溜過來,搖了搖手,見對方沒反應,他索性喊道:
“喂喂!程——渝——大少爺!看誰呢眼珠子都要掉了這麼入迷?”
“.......你有事?”
程渝回神,一巴掌拍掉了眼前瘋狂擺動的手。手的主人誇張地嘶了一聲,抱着手說:
“我說,待會要是真對上二三年級,你先拖會兒,給我留個跑路的時間啊!”
聽這人毫不要臉的一句話,程渝習以為常地先“呵”為敬。
“錢不要,你不是要錢不要命嗎?”
“古人說得好哇,人要學會見風使舵哎不是——”
這時,一聲叫号打斷了他的扯皮。
“032号,錢曜!”
“到爺了!”
錢不要,即錢曜同志,剛想開始施展見人說鬼話的技能就被生生打住。他惋惜地拍拍程渝的肩,快樂地飛向體檢室。
程渝揉了揉免受災難的耳朵,轉頭在隔壁休息室尋找着——其實不用找,那人還在那兒,隻是剛剛和他聊天的少年也被叫了号,剩他一個人,還沒來得及換地方。
那個少年似有所覺,他微微偏頭,隔着吵吵鬧鬧的新生們,撞上了程渝的視線。
哎呀,被發現了。
程渝心理一陣惋惜,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對視了幾秒,直到對方皺起眉。
他眨了眨眼,走到玻璃牆前輕輕敲了敲。那少年猶豫了會兒,也慢慢走過來。
程渝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分。然後,他以17歲高齡做了件10歲小孩都不屑的幼稚舉動——輕輕朝玻璃上呵氣,然後迅速寫下龍飛鳳舞的“渝”,甚至因為緊張,最後一筆豎鈎一豎豎出了天際,勾直接消失不見。
他懊惱地抿唇,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着對面少年藏在黑框眼鏡後面的黑眸。
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是幽深如宇宙的黑,仿佛能吸納世間所有光亮。
對面少年似乎有些訝異,不自覺地牽起嘴角又迅速忍住,恢複冷酷。然後......他也幼稚地呵氣,在“渝”的右邊穩穩地劃出一個筆鋒淩厲的字——“晏”。
看見對面琥珀色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個度,少年終于忍不住,撐着牆和對面的人一起笑起來。
他們的手恰好重合。
琥珀色的眼睛好亮。
他這樣想着。
所以在考場裡,當他冷不丁聽到一聲清脆的“阿晏”時,他轉身,不自覺地笑了,回了一個字——
“渝。”
隻是現在,晏洛無法回應他。
異形力量的瘋狂湧入,打破了基因的平衡。他的意識被困在最深處,聽憑身體裡的血液奔流,無形的力量互相拉扯,撕碎一切又迅速重組。
就像困在玻璃幕牆内的每一天,他沒有痛感,無知無覺。不知道身體裡的戰争進行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自己的終點是什麼。
怪物還是毀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為什麼要撐下去?
為了完成任務還是為了某個人?
不知道。
但是他記得有個人跟他說,要多笑一笑,笑着笑着就無所謂了,就堅持下去了。
那個人還說,他笑起來特别好看。
于是他對着玻璃幕牆,輕輕拉起自己的嘴角,一遍又一遍;有時他會朝玻璃上呵氣,一筆一畫,認真寫下那個人的名字。
好像這樣,真的就堅持下來了。
異形族長重傷沉睡,會大量抽取同類力量以恢複,異形行動開始變得遲緩;同時沒有了指揮,攻勢瞬間減弱不少。
公頻裡一片歡呼嘈雜。
程渝聽了一會兒,退出公頻。
他們周圍的異形早就被瞬間抽幹,此刻靜谧無聲。他将身上的人輕輕放下,用終端發送了幾條信息,然後靜靜等待着。
他染血的指尖點上晏洛緊閉的眼皮,輕輕往下滑,到緊抿的唇角。血未及浸染的地方,薄唇慘白如紙。
程渝忽然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就像錢曜在他眼前被晏洛一槍結果,穆自逍被感染,隊友異化......
他每次都隻能看着,祈禱着奇迹的發生、或者到最後終結他們的痛苦。
他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輪到晏洛了嗎。
這個總是喜歡當惡人、總是不知道在謀劃些什麼、總是看着遊刃有餘的人。若是有人告訴程渝,晏洛這個人和他談戀愛、冷戰、去做卧底、找他做監察者、和他合作都是一早計劃好的,程渝都敢信。
程渝垂眸,指尖微微用力——
但是這一次,你怎麼沒有計劃好?
程渝擡起另一隻手,咔哒上膛,對準山岩另一側,冷聲道:
“之前我以為他說的小心,是小心另一個王。”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幾個人出現在槍口對準的地方。為首的舉起手,道:
“然後呢,怎麼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