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并非我本意。”
那聲音遲緩而低沉,好像承受了太多太多,下一秒就會崩塌;卻又如山岩岩,屹立不倒。
那可是聖索亞帝國的威嚴與象征啊,怎麼能倒呢。
明煙頓了頓,沒有回頭,徑直走出去。
殿外太陽正好,她仰起頭,閉上雙眼,深深呼吸着溫暖而恣肆的陽光,隐隐有鳥鳴歡快,花香清淺。
她想,那華貴的大殿,終究還是太冷了。
殿内,直到明煙的背影消失,休斯頓才眨了眨眼,看向手裡的文件。
那是暗部駐紙醉之城執行長官的述職報告。
聖索亞帝國暗部,由三大執行長官代理,名義上屬于軍部,實權由皇帝掌控,現在有三分之一在二皇子手裡。
隻是,涉及到0314卧底組的機密信息,仍舊隻有陛下、卧底科直屬執行長官有權知道。
那名長官就是海與和元帥。現在這情況,想必過不了多久,豫兒也會知道這些。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就偏離了軌道,走到了這一步?
他緩緩靠上椅背,揉了揉眉心。
一旁侍從見此,小心上前道:“陛下可是遇到什麼難題?不如叫特助來商讨商讨,說不定就有思路了呢?”
特助啊,是該叫來問問科研所的消息了。
休斯頓微微颔首。
侍從領命。不一會兒,特助就匆匆趕到,俯身行禮。他是埃爾維索亞家族旁系的,和陛下差不多年紀。
“陛下。”
休斯頓依舊靠着,仰頭看着精雕細刻的房梁,道:
“起來吧。老羅,科研所怎麼樣了?”
羅森起身,扶了扶眼鏡,抽出一沓文件,道:
“這些是剛剛從謝教授、張教授那邊取得的報告,他們的實驗基本都失敗了。”
休斯頓擺擺手,輕嗤:“南十字就成功了嗎?”
“目前有一個完成度達到89%,是Ⅱ類方向的實驗體。謝教授根據血樣作出的數據分析在這裡——”
說着,他翻出另一沓文件,看了眼生無可戀的陛下,默默收回去:
“我直接給您總結吧。這個實驗體很可能已經成為了異形的王,徹徹底底不算人類了。問題在于,我們無法确定它的立場,哪怕它現在仍然服從暗部調配——這一切都可能是僞裝。”
休斯頓坐起來,接過報告:
“談戀愛求複合也是僞裝?”
“很可能,隻是為了隐藏真實目的。我們推測,它很可能是為了得到某個消息、拿到某樣東西、找到某些人合作,這些暗部都不知道,也無法确定......”
休斯頓擡起手,止住他的話,擡眸問:
“證據?”
羅森調出一份跟蹤報告,說:
“它在一步步喚醒程少校的記憶。從聯合考到兩年前的南十字叛變——”
“哪來的證據說是他引導的了?”
羅森啞然半晌,最終道: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事關帝國未來!現在自發異化已經開始了,我們必須找到更保險的方法,不能再腹背受敵了!”
休斯頓看着他,沉聲道:
“老羅,你其實想說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吧?”
羅森沉默下來,良久回道:“是。陛下,它是異形。”
“它?哈哈......”
休斯頓突然笑起來,擺了擺手,他一邊笑,一邊問:
“老羅啊,哈哈,就算同為人類,心就、哈哈哈、一樣了嗎?”
羅森沉默地扶了扶眼鏡。
終于笑夠了,休斯頓問道:
“老羅,你說,人類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捂不熱的石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純善的天使?善變的毒蛇?”
羅森歎了口氣,目光渺遠,仿佛穿越了百年光陰,看到了最初呱呱墜地的嬰兒。
“陛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成為什麼樣的人總是身不由己,有時候活着活着就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所以,人在這世上,總得有點牽挂的東西,才好活下去。”
“說得好。”
休斯頓拍了拍手,道:
“老羅,我這一生犯了很多錯,從教育孩子到派出卧底,每走一步都戰戰兢兢......我老啦,已經不想再走下去了。”
“陛下,您正值壯年。”
休斯頓搖了搖頭:
“什麼時候你也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他站起身,将文件全堆到一邊,帶着羅森走向殿外:
“我還剩個承諾沒有履行。”
他半眯着眸,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好像盛住了陽光,又好像任由光芒從指縫裡溜走。
“我答應過肖曉那小子,幫他們守好家。”
羅森接道:“已經很久沒有肖教授的消息了。”
休斯頓微微偏頭,眸子裡暗紅的光芒閃爍,輕聲問道:
“老羅,你覺得他現在會是人,還是怪物?”
羅森沒有回答。
休斯頓笑了笑,耀眼的陽光下,他手指微蜷,道:
“你說,哪裡才是他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