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荒星帶，三号戰線，一波異形潮到了尾聲。指揮基地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橫七豎八地癱了一片。

中央議事廳裡，影像還在不斷變化。直到最後一支異形隊伍逃入蟲洞，塔爾曼才眨了眨眼睛，松了手上的勁兒，坐回椅子裡。

這時，終端忽然催命一樣震動起來，他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不予理睬。

對面的将軍提醒他道：“元帥，您有來訊。”

塔爾曼擡起血絲密布的眼睛，紅藍交錯，頗有些瘆人。他道：

“我知道。不想接。”

那人像是沒聽出他話裡的不耐煩，又說：“大皇子您也不接嗎？”

塔爾曼有些稀奇地打量他：

“團長，您怎麼又知道了？我尋思着軍用終端隐私保護還是可以的呀？”

第一軍團團長，阿貝·羅納多一噎，假裝沒聽到他的嘲諷，喝了口咖啡，什麼也沒說。

塔爾曼裝模作樣地低頭看一眼，驚訝道：“哎呀還真是！那我可得接！”

說罷，不等羅納多裝一裝回避，他就接通了視訊。終端投影出一個紅發青年，他身穿華服，長發高高绾起，由一根權杖模樣的發簪固定，發簪頂端的楓紅寶石閃着微光。

青年微微一笑，行了個軍禮：

“元帥，辛苦。”

塔爾曼嚴肅回禮，真誠道：“殿下，這是臣應該的。請問您打算什麼時候放臣回去？”

羅納多：......

越·埃爾維索亞：“......元帥可是身體不适？我去為您調醫生——”

塔爾曼深深歎氣：“易感期要到了。”

越：“Omega醫生？”

塔爾曼：“别，千萬别——”

越：“Beta？Alpha？”

塔爾曼幹巴巴道：“我恐O恐B恐A。”

羅納多在一旁瞪眼：“您幹脆找異形過得了。”

塔爾曼轉頭看他一眼，深沉地眯了眯海藍色的眸，仿佛在思考這一提議的可行性。

越歎了口氣，道：“元帥，不是我不讓您回來。隻是現在局勢不穩，中央難以分心管前線；有您留在那裡，我們都放心......”

塔爾曼忙不疊轉回來，笑着點了點頭。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第一軍團偏向二皇子而他是大皇子陣營——這件事的話，這笑容或許還有幾分真摯。更何況，沒看見羅納多團長大人的杯子都快被捏碎了麼。

“......呆久了，您會喜歡的。”

暗紅與海藍的瞳孔對峙，視線交鋒。越依舊微笑着，溫言道：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

挂掉通訊，塔爾曼看着輪播的一格格影像，有些出神。

羅納多看了看自己空掉的咖啡杯，起身。剛走兩步，良心發現似的回頭問：“元帥，您要來點咖啡嗎？”

塔爾曼遲緩地搖了搖頭，随後站起來，伸個懶腰，咕哝着走出去：

“我要回去睡覺......還得打強效抑制劑......累死了啊啊啊啊我恨老任下輩子死也不當元帥......”

羅納多站在原地，等他出了門，才慢慢笑出了聲。

塔爾曼，年紀輕輕，驚才豔豔，不過五十歲就當上了元帥——說他不想幹了。

可是，有的人啊，快過百了，用盡手段也隻是成了一個小小團長，還是哪哪都被掣肘的傀儡。

羅納多擡頭，看向塔爾曼盯得最久的一塊屏幕——

那是第一荒星帶外圍的一顆森林星，異形領地。

*

高山之巅，樹木稀少，視野開闊。擡頭是雲卷雲舒，遠望是林海翻湧，低頭是——一根拐杖“咚”地錘上稀疏的苔原。

于是青年又擡起頭，順便把松散的長辮捋回胸前，故作驚訝。聲音直接在老人腦海裡響起：

【*******？】

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大概是：

【哎呀，大哥怎麼想起來我這兒了？】

老人對上他空洞的綠眸，平闆道：

【跟人類學這一套，你玩兒得過了。】

青年專心地理着自己的白發，一邊不住“嗯嗯”。

【人類不是有句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麼？】

——【這就是你把那兩個種族不明的東西拉進來的理由？】

【很有趣。再說，小五小六都能号令低等族人，怎麼不算異形的王呢，大哥？】

老人仿佛沒有生氣之類的情緒，也不屑于僞裝，隻是平平淡淡地回道：

【然後，你知道什麼了。】

青年散開長發，開始重編。

【知道了一個名叫人心的東西。大哥，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

——【需要多久時間吞噬人類文明。我說百年之内，你翻了倍。馬上就到收網的時候了，你赢不了。】

青年搖了搖頭：

【在人類的詞彙裡，你這叫做傲慢。人心是個奇怪的東西，面對外來的入侵他們可以完全同化；面對内部的互相吞噬，他們又可以異化出無數種形态。我很好奇，現在内外壓力交加，人心能變出什麼樣新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