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道:“肯定是妖怪……”
“放肆……”小雨在屋内喝道,從暗處打了一個彈弓出去,正中一人額頭。
天素依舊在空中飄飛,手持夜明珠,照着面色幽幽。
“那是九天玄女法相……快走……”一人大喊道。
那些人手中的燈籠倏然被風吹滅,越發恐懼。
本來彪形大漢,在這幽幽風雪之下,早已吓破了膽,四散奔逃而去。
天素又編了幾句童謠寫在紙上,讓小雨翌日教給小雪和小冰唱出去。
小雨看是“九天玄女降人間,降妖除魔解厄難。今朝得臨杭州府,賜福消災保平安”,笑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姐姐真是九天玄女……”
天素搖頭無語,她今日沒怎麼吃飯,拿了塊餅在爐子上烤着吃了。
翌日五更天,小雨便被喊起來練武,天素整理藥材,遞了兩包給小雨,囑咐嬰兒服的藥和大人的要分開煎。
小雨一一應是,天才亮,天素便起身馳馬去了餘杭。
江家兩兄弟已等在門口,見天素過來,忙忙迎上來,神色焦急,天素心道不好。
“姑娘快進去看看吧,我們公子昨夜吐血了。”我們就差沒半夜去把姑娘喊過來,可吓死我們了。
天素眉頭微蹙,心口濁氣一沉,快步入内,将帶來的藥遞給江岚道:“把這藥拿去熬了,熬一個時辰。”
又向江峰道:“着人去喊一個老郎中過來,去燒熱水。”
江峰連連吩咐下去。
她給江皓辰把脈,毒症竟有深入的迹象。饒是她已經封住他的心脈,毒還是擴散開來。非是不知道這毒的厲害,隻是她先前為了救治父親時,已檢測了無數種方法,最後根據□□,推測了藥浴之法來排毒,難道這一步也是錯的?
不對,行針把毒逼出來并沒有錯,藥浴從針孔進入體内,清洗體内的毒,也沒錯。
為何他情況還會加重?眼下這是一條人命,她不能出任何差錯。
天素用針封住他所有經脈,已累得滿頭大汗。那種救治父親時的無力感,再次籠罩着她的内心。
燒好水的江峰見他家大人光溜溜躺在那,就留下一條短裈在身上,啊地一聲捂着眼退出去,道:“你别占我家大人的便宜。”
天素随手帶了他的衣衫将人蓋住,道:“快來将人扶到藥桶裡去。人命關天,耽擱不得。”
驿站小厮扶着睡眼惺忪的老郎中過來,老郎中道:“老朽這麼一把年紀,就沒這般被馬颠簸過。”
守在外面的天素拿起筆畫了一張圖,标了穴位,讓江峰着老大夫進去行針。
江峰一看圖,滿面羞愧,道:“怎麼一個女孩子對男人身體構造這般清楚?”
天素在想解毒之法,根本無心理會他。
老郎中手顫顫,邊倚老賣老道:“丹田這個穴位别名三結交、下紀、次門、關元、大中極,屬任脈。足三陰、任脈之會。乃男子藏精,女子藏血之所在。”
此言出于《黃帝内經》中的《靈樞·寒熱病》篇章。
天素心憂,眼下江皓辰體内毒症擴散,她要封住他身上所有的穴位才能防止毒進入五髒六腑。若是不能及時清除餘毒……
一想到父親當時的慘狀,天素眉心緊擰。
裡頭的老大夫行完針,出來道:“裡頭太熱了。”
老人搖着袖子吐口濁氣,道:“裡頭的小公子長得可真是秀氣,隻可惜我見他這般症狀,怕是撐不了許久了。”
江峰一臉焦急,已不求天素,反而拉着老大夫道:“老人家,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家大人呀,我們家大人是朝廷的欽差,此番來赈災的。”
“這位就是欽差大人江皓辰江清宇?”老者兩眼放精光,又忙忙進去看了個仔細,道:“這可是我們餘杭的天才少年啊,不想已長這麼大了。”
他一邊捋胡須,一邊扒開江皓辰的眼珠子看看,搖頭道:“你們趕緊去将富陽禹城鎮南街長春堂的谷時新、淳安三竿鎮妙華堂的龍題山、諸暨隔雲山白雲寺的僧惠休、桐廬縣桑清鎮北巷回春堂的燕玉、紹興縣城百安堂的諸戰、建德縣縣城長安堂的淳于稱這幾個人喊過來。”
“什麼來着?”
驿館小厮道:“大人,這位大夫乃是杭州名醫錢僑,方才老人家說的幾位乃是江浙一帶最有名的幾位大夫,醫術極其高明。”
江峰一臉緊張向小厮道:“你們快着人去請那幾位。”又問老大夫“我們家大人可有救?”
“也許有吧。”老人白眉下的眼睛流露出一絲精明。
天素卻不放心,杭州本就有藥商與官府勾結,他們這幾大名醫未必就不知情。江皓辰這事,必然不能交給他們幾個。
天素道:“江峰,江大人昏迷前,可是點的我來救治,你忘了?”
江峰這才意識到這位錢僑離驿館并不遠,當初大人偏偏指了去臨安找兩位女神醫來。他眉頭一簇,連連點頭,準備說什麼,天素又道:“不過我經驗少,眼下其實并無把握。”
天素這倒是實話,她先前對毒涉獵僅次于如何識毒以及毒的基本解法。這種人精心調配的毒,分量極其精到。她的父親中了這樣的毒,深入骨髓,最後她親眼看着父親在自己面前離去,她無能為力。
江皓辰中毒雖然發現得及時,奈何這毒太厲害,她昨日行針兩回,還是擴散了。目下她将他所有經絡都封住,隻是一時半刻,怕是他難得轉醒。
江皓辰不醒,大概是杭州官吏們所希望的吧。她閉了閉眼睛,才略微感受到處于朝堂風雲之中的無奈。
錢僑道:“就是,女孩子不在閨閣裡繡花,當什麼大夫。何況遇到這樣行針的位置,如何能下手。”
這話自然是說給天素聽的。
江峰從指縫裡漏出一隻眼瞅着天素,她表無表情,不知是淡定還是漠然,他惆怅萬分。
江岚藥熬好端過來,天素命喂給江皓辰喝了,錢僑忙制止道:“慢着,我聞聞。”
天素眉頭微蹙,江岚見天素蹙眉,繞過錢僑,徑自去喂了。
錢僑不鹹不淡來一句:“亂吃藥出了人命可别算在老朽頭上。”
給江皓辰行針,到底需要這個老大夫搭把手,天素給一旁猶豫不決的江峰遞了個眼色,道:“讓老大夫留在這裡,給我打下手。”
錢僑聽見,氣得吹胡子瞪眼:“老朽行醫六十年,還從沒說給一個小丫頭打下手的。”
天素道:“每個大夫的治病方法都不同,老人家方才喊了那麼多人,不也是束手無策才想着請同僚會診麼。在你沒想出辦法之前,我已經用行針之法控制住大人的經絡免遭損害。是以,他們幾個來會診,主治還得是我。”
錢僑老眼圓瞪道:“你個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
“我聽聞從河南過來的流民先前并無瘧疾,後來得了瘧疾,杭州城竟無郎中治得好。如今我這半個多月來,控制住了瘧疾,老大夫認為我醫術如何?”天素依舊語氣淡淡。
錢僑拿眼睛斜瞅了瞅,一臉不相信的樣子道:“你就是他們傳言的神醫?”
“不錯。”天素回敬了他一眼。
老人聽眼前這姑娘語氣,甚是沉着,卻仍不相信她的醫術,道:“你不知行醫不僅需要精通各個醫書,還要精通各類症狀,根據不同的人開不同的藥,有一點差錯便會出人命。你雖救治了瘧疾,不過是一次機緣巧合,哪裡就能治天下疑難雜症,若是能治,怎會着人去找我?”
天素語氣冷冷,道:“我的醫術不需要你來肯定。”
“如此傲慢無禮之人,難不成會有醫者仁心?”錢僑摸着白胡子冷嘲熱諷。
天素道:“你醫者仁心,怎的沒見醫治瘧疾的流民?”
“非是老朽不治……”争強好勝的老頭才覺得自己失言。
幾個人都淡淡看着他,他悻悻低頭。
非是不救,難道是不能救?那麼,為何不能救呢?
室内一片沉默,良久,他才道:“不過你放心,江皓辰可是我們餘杭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誰不仰慕他,我們一定會盡力救活他的。”
天素道:“隻要杭州城各大藥商保證各類草藥的供應不出問題,其他都好說。”
錢僑癟着嘴,想嗆兩句又忍住了,隻是摸着胡子,神色不豫。
錢塘自古繁華,天素知道江皓辰中的毒有幾味來自東瀛。她将将到臨安時,便四處買了好些海外的藥材。
昨日來得急不曾帶那幾味藥,今日一大早她就帶來了,眼下江皓辰喝了藥,至少體内的毒能控制住。再徐徐配藥,他的毒必然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