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李珺珵即便休息,也沒停着,他改良了火铳,在火铳基座之後加了類似簧片的銅墊,扒開機關,火炮如今能射擊四五裡遠。
想要不被陳晉的毒手所傷,隻有遠攻。
陳晉擡頭看着西征軍大軍,他搖搖頭,道:“那個人真是,投胎也要來找他索命。”
山坳處,李珺珵居高臨下,喬卓然手中令旗一揮舞。數十枚火彈飛入黑甲軍陣營。黑甲軍不顧刀槍劍雨,意圖突圍。
山坳中央的黑甲軍擺了龍門陣,護衛着中間王帳。程子弢道:“殿下,我帶人去破他的陣法。這個老東西,就以為我們不會陣法。”
李珺珵搖頭,眸色沉靜。這處地勢,是他看了許久的。
這麼多日的追捕,其實早就可以将陳晉圍攏,然他不想拿人命去拼,若是一命換一命,此戰即便能赢,也不是他想要的。
火铳中的炮彈源源不斷地打向山坳處,擺陣的黑甲軍被炸得血肉橫飛,中間的王帳卻被保護得很好。黑色盾牌堆成小山丘,在中間形成堅固的堡壘,看着炮彈來時迅速移動。
程子弢拍手道:“這炮彈若是再準一些便好。”
李珺珵一擡手,喬卓然手中令旗再一揮。
西征軍将火铳搬上獨輪木車,往山坳中推進。
南面山上的程飛也下令,四周火铳往中間推進。談敬等人面色欣喜,秦王殿下果然用兵如神。
黑甲軍潰不成行,四散殺來。
中間王帳空虛,李珺珵飛身上前殺入王帳,數十人倒地斃命。高手們紛紛圍殺而來。
李珺珵眼疾手快,這群人到底不及陳晉,與陳晉多番較量之後,李珺珵的身手遠在這群殺手之上。
此番圍堵,勢如破竹。
在人高馬大的黑甲軍面前,西征軍體格上雖無任何優勢,然這麼多時日,李珺珵早讓他們改良了弓弩,每人手中一把弓弩,連發十下,黑甲軍皆倒地斃命。
大抵黑甲軍知道刀槍不入的陳晉受了傷,大多軍心渙散。他們受陳晉雇傭,無非是因陳晉财帛多。隻是不過半年,三十萬大軍最後隻剩下三萬,精銳又如何,他們意識到,□□那個才十六歲的少年,遠遠勝過陳晉。
這麼多年來,李珺珵是他們見過唯一傷了陳晉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将陳晉打得逃跑的人。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黑甲軍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個頭矮他們半個頭的西征軍個個都勇猛如虎,一點也不怕死。西征軍身上的盔甲,都是鐵做的。鐵做的盔甲還是□□将士最高的規格。而他們身上的金甲,無比光輝,無比榮耀,為何他們都如同行屍走肉?在得知陳晉受傷的那一刻,很多人隻想逃走。在他們心裡,他們本來也不是中原人,即便定鼎中原,陳晉以後也未必重用他們。
李珺珵劍鋒所指,所向披靡,向王帳周圍的黑甲軍劈砍而來,無人能擋住他的銳氣。
龍帳中的陳晉坐起,似乎在欣賞着李珺珵的身手,他笑了笑道:“真的越看越像他了。”
陳晉拿起金刀,慢慢擡至脖頸處,正要用力,一隻箭矢飛過來,将他手中的金刀打落。
程子弢跳過來,将他身邊的侍從砍落。
喬卓然飛過來,拿起繩子将陳晉一綁,程子弢還在他嘴裡撈一撈,查看他沒□□,立即塞了一塊布在他嘴裡。罵道:“你他媽還想死,當初是怎麼整老子的?嗯?”
程子弢一劍插在陳晉大腿上,鮮血汩汩,染紅了明黃色的錦被。他幹淨利落,挑斷了陳晉的手腳筋,又在陳晉大腿處連紮數下,道:“你這個老不死的,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麼。”
喬卓然怕他将陳晉戳死,拍了拍他肩膀道:“先讓黑甲軍投降。”
一想到當初差點被這魔鬼逼瘋,怒發沖冠的程子弢将陳晉頭上的冕旒打下去,将人撈出來道:“陳晉已束手就擒,黑甲軍趕快投降,繳械不殺。”
一聽聞繳械不殺,黑甲軍已先跪了一批,另外一批且戰且退的黑甲軍還在負隅頑抗。李珺珵、程飛幾人劍起刀落,黑甲軍将士紛紛斃命。喬卓然讓程子弢看好陳晉,飛身殺過去。
黑甲軍潰不成軍,西征軍士氣大震。眼下已是秋風掃落葉,黑甲軍殘部悉數被拿下。
此次,斬殺黑甲軍二萬五千餘人,繳械者七千餘人。
收拾了戰局,李珺珵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吐出來。程飛将軍也撐到極限,神志一昏,從馬上墜落,幸好李珺珵在旁,飛身扶住墜落的程飛。
程子弢吓傻了,忙忙過來扶着:“爹,爹……”
衆将士紛紛關心,大家都知道,上回交鋒,程将軍通知他們火中有毒煙之後,命他們快速退了出去。當時秦王和程飛将軍在火中對敵,其實中毒極深。
大概是将領,知道自己不能倒,強撐着帶着他們追捕了十多日。眼下陳晉終于被捉住,他們繃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斷了,再也撐不住了。
各部将領紛紛過來看問。李珺珵擔心好不容易得來的勝利因他而影響,強撐着站起來道:“無事,程飛将軍累到了,喚軍醫過來。”
其餘将士們紛紛去收拾黑甲軍身上的黃金铠甲。最後将所有黑甲軍屍體都焚燒,又将西征軍屍首埋葬在英雄冢裡。
副将狄勇談敬等人見李珺珵面色烏青,過來道:“殿下,你去歇息歇息,這裡交給我們吧。”
李珺珵沒有強撐,進去歇息,胸口一悶,又一口黑血吐出來。
随侍見李珺珵吐血,忙喚了軍醫過來,軍醫給李珺珵把脈,眉頭深蹙,道:“殿下太好強了些。”
修養了兩日的程飛過來見李珺珵神色,道:“殿下,你可知誰來了麼?”
李珺珵看着營帳之外,道:“傳吧。”
那人進來,向李珺珵揖手道:“末将沈憶,救駕來遲。”
“行軍之遲緩難定,你千裡跋涉有功,此番便與程飛将軍一同回長安吧。”李珺珵看着沈憶,面上無一絲風雲。此人雖與沈堅不和,奈何沈堅的發妻是他的青梅竹馬,隻要沈夫人出面,沈憶是無論如何會站在沈堅這邊的。此番,他是來滅口的,還是來阻攔他回長安的?李珺珵神色淡淡的,心頭有數。
在戈草原壁上休養了三日,李珺珵重新分撥了西域與北境的兵力。
按說,李珺珵隻是才封不久的秦王,是無權分配軍力的。然,大家并未忘記,李珺珵此番出征,是代表天子禦駕親征,手中有象征最高軍權的金銀和金虎符。
李珺珵道:“沈将軍征戰多年,在外勞苦功高,雖是一品軍侯,此番我回長安,會加封侯爺為梁國公,屆時,也不必在外帶兵征戰了,回長安好好歇着,安享晚年。”
沈憶眼神一懔,他此番的目的,不是來救駕,而是奉命趁亂來殺他的。
哪知道李珺珵他們竟然拿下了陳晉,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他手中雖有十萬兵,這群兵未必敢當着秦王的面謀反。且李珺珵手中的四萬兵全是精銳,連陳晉的三十萬大軍都滅了,他手上這十萬兵,在沒确定他謀反的情況下,是絕不會跟他兵行險着的。
剩下的,便隻能看沈堅的那些殺手了。
翌日李珺珵從西征軍中提拔了數位将領,同先前歸長安的陳敬之,都提升為二品的飛将軍。
衆将士頗受鼓舞。
哪怕是跟着沈憶來的東北軍,眼下與西征軍同喝慶功酒,聽聞西征軍殺敵的慷慨事迹,一個個豪情萬丈。
看着那些喝得豪情萬丈的将士,沈憶陰着眼神,大概是他之前從未表現出反心,衆将士也從無叛國之意,是以他們杯酒豪情,稱兄道弟。
他作為最高将領,最後的軍威,終究輸給了年僅十六歲的秦王殿下。隻因為秦王是君,而他是臣。沈憶有些不甘,他想,若是沒有沈堅那厮,他與琅嬛早就雙宿雙飛,他也可以一樣保家衛國,成為和程飛陳儀一樣受皇帝器重,受百姓愛戴的将領。
可惜,他終究放不下,放不下琅嬛。他終究不忍心看琅嬛流淚,于是,連殺秦王這樣的心他也敢動,不僅是動,他還付諸行動了。
李珺珵拿出代表最高軍權的金印和金虎符出來,拟了軍令,重新調配了大軍。
将東北軍調撥五萬至西北,将西征軍調撥二萬入東北軍。
封程飛左右副将狄勇、談敬為車騎将軍,帥七萬東北軍返回嶺北府駐地。封趙安來左右副将黎學鵬、司徒緒為骠騎将軍,率七萬大軍歸伊甯城駐地。剩餘功勳卓著的将士,同傷者,跟随秦王、程飛、沈憶一同回長安領封賞。
衆将士領命,次日大軍開拔。
沈憶沒想到,李珺珵随便一安排,有他手中的十萬大軍瞬間就沒了。沈堅那老不死的一向精明,可算到這一步?
哦,沈堅此番的目的,是阻止秦王回長安,其他的他都不在乎,包括他的名節和琅嬛的名節,他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掩在袖中的手緊緊握着,沈憶看着主位上那清風皓月的秦王,臉皮雖曬傷得不成樣子,眼裡卻是沉穩與明亮。
真和先帝一樣。
黃昏時,李珺珵飛書數封往長安,具言陳晉捉拿歸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