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珵用力地握了握承瑜的手,力道太輕,李承瑜根本感受不到。
隻感覺到他的手一松,轟然垂了下去,整個身體重重向他壓過來。
“哥……”李承瑜仰天一吼,嗆出一口鮮血。
程子弢和喬卓然看着李承瑜抱着秦王殿下,秦王殿下雙手垂落,他們心頭一驚,黑暗與悲傷混為一體,将最後的曙光吞沒。
聚攏而來的狼群猛地撲向面具人,竟沒有攻擊喬卓然與程子弢。
面具人飛向李珺珵,頭狼一個俯沖向前,踩踏樹枝,将面具人撞了下來。
面具人手中的暗标打向李珺珵,喬卓然手中劍飛出,樹木擋住了暗标。
李承瑜哀嚎着,哭泣着,李珺珵已無呼吸,連脈搏都已停止。
“哥……”李承瑜哭天搶地,傷心欲絕。
蒙面人飛向李珺珵,喬卓然程子弢飛躍起過來攔截。
喬卓然和程子弢此時體力不支,他們,也精疲力盡了。
樹上的李承瑜大吐黑血,程子弢一分神,胳膊被面具人砍傷。
喬卓然拼盡全力,依舊未得優勢。
即便身手高絕,也總會有一個極限。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
支撐不住,便是一個死。
喬卓然憤怒:“到底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麼要置我們于死地?”
面具人并未回答,将手中的劍送出,說時遲,那時快,劍徑直向李珺珵飛去,晃神的李承瑜将李珺珵一推,在樹上沒站穩,失了重心,與李珺珵分别從樹上墜落。
忽然間,樹林遠處飛來一個白衣蒙面女子,不偏不倚,剛好接住李珺珵。
月光落得很慢,很慢,慢得銀漢轉過南天?
淚滴落在他的嘴唇上,他滿身是血,人似乎已沒了氣息。
天素握着他的手,連脈搏都無。
蒼天無情……
天素心郁結,喉間嘔出一口鮮血,染紅潔白的面紗。
月色變得憂傷,枯寂的秋風揚起落葉,又無聲墜落。
你為何不能再等等我呢?
天素自顧自給他擦着臉上的血迹。
月光鎖住了一座秋山,也鎖不住消逝的生命。
珵哥哥……你看看我好不好……
天素嗚嗚咽咽,聲音極低。
不,他沒有死……
她不相信他不等自己,他一定還活着,還活着……
她四肢百骸幾乎麻木,她搖着頭,她不相信他已死了,她要救他。
李珺珵身體已然無一絲知覺,水滴打在臉上,浸潤着他已幹枯的靈魂。
天素從瓶中拿出護心丹給李珺珵服用了半粒,取銀針封住了他要緊的經脈。
李承瑜落下時被狼群接住,看着背對着月光的白衣女子,心頭有些恐懼,又有些擔憂。
喬卓然與程子弢攔着面具之人。
恐懼欺壓着靈魂,頭皮發麻。四肢便不受控制,天素哽咽着。路走得太孤寂,從前以為可以斷絕時間所有的念想,然而,見到這樣的李珺珵,内心的驚遑告訴她,她不能沒有他啊。
“珵哥哥。”天素低喚。
“天兒。”服了護心丹的李珺珵混蒙之中呼喚她的名字,氣息比風還微弱。
天素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她忍住心中的憯懔,壓抑幾近崩潰的情緒。她不想再看着一生摯愛的第三人從自己眼前消失。
她不相信他死了,她一定要救活他。
李承瑜被狼群圍着,他看着白衣女子,在給李珺珵行針,黑色的血液送李珺珵中指上流出。
而白衣女子,似乎渾身在顫抖,在抽泣……
她,是什麼人?她,是在救李珺珵嗎?可他知道,李珺珵已經死了。她沒有帶走他,想必,不是和這幫殺手一起的。
李承瑜往前走一步,一隻狼龇牙了一下,似乎不要他動。
天素将手中的護心丹遞給身後的李承瑜,道:“護心丹,急救之用。”
李承瑜木讷接住。
天素手中的針飛快,她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
這毒和他爹,和江皓辰中的毒一模一樣,她已配好了成藥,可是李珺珵傷得太重。
即便眼前之人沒了呼吸,沒了脈搏,她依舊不相信他死了。
天素解開李珺珵的衣衫,将他要緊的穴位都紮了銀針,取了藥,化在水囊中,李珺珵一滴也沒有吞下去。
她微微擡起李珺珵的下巴,小心翼翼将藥慢慢倒進去。
喉嚨似乎被堵住,藥根本下不去。天素取下面紗,紅唇覆上他的唇,輕輕吹了一口氣。
“你在幹什麼?”李承瑜憤怒非常,哪怕他哥死了,也不能受這般侮辱。
承瑜要動,狼群龇牙咧嘴。他不顧走過來,狼群正要攻擊,天素一聲喝住。
李承瑜也被這憤怒一聲驚吓住,依舊憤恨道:“你别碰我哥?”
天素聲音有些嘶啞:“你還想救他嗎?”
“他已經死了……”李承瑜幾乎瘋狂。
她握着他的手,想給他一點點溫熱,希望他的身體不那麼輕易冰冷下去。恐懼已讓天素的手比李珺珵的更冷。
懷中的人沒有一絲氣息,定然是喉腔被堵住了。
天素給他送氣,身體忍不住顫抖。
以前,她總想着要學會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向人暴露自己的軟肋。然此時,她隻想救活他,沒了呼吸,那她就幫他呼吸。隻要解藥進入髒腑控制住毒的侵蝕,那麼人就能活。
她已經讓李珺珵的身體進入休眠的狀态,眼下,是要他脈搏恢複,才能進行其他的解救,否則,藥送進入也沒用。
李珺珵被人接住時,喬卓然程子弢本能的反應是緊張,看見白衣蒙面女子甚是淡然的将李珺珵交給承瑜,稍稍安心。
然此時,白衣女子吸一口氣對着李珺珵吹氣,這……
李承瑜矮下身,被狼群圍着,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他已經死了,你試不出他脈搏嗎?沒了呼吸,沒了心跳,你做這些有什麼用?”
天素淚如雨下,行針可以刺激他血脈正常運轉,送氣可是使解藥進入經脈,控制毒素。
行針,解藥,呼吸,她能想到的救他的辦法,竟也隻有這些。
“你别碰我哥,不要碰他,他最讨厭别人碰他,他喜歡幹淨……”李承瑜坐在地上痛哭捶着地。
“那你來?哭能救活他嗎?”天素冷冷道,她都沒注意到,自己也在哭。發出的聲音根本不像她的聲音,而像一個蒼桑老婦。
李承瑜哭着倒在地上,程子弢忙過來扶着,見他手中的瓶子,問:“這是什麼?”
喬卓然過來拿了藥打開便知道是護心丹,倒出一粒給李承瑜喂下去,遞了一粒給程子弢,自己也吃了一粒。
這幾日斷斷續續中毒受傷,若不是承瑜從宮中帶出的那瓶護心丹,他們哪裡能撐到如今。然他帶來的護心丹早被吃完,如今再見到這麼貴重的續命藥,細心如喬卓然也顧不得驗證真假。
血脈的湧動是實實在在的,體力的恢複讓身體充滿力量。
這确實是護心丹。
狼群越來越多,與殺手撕咬着。
月光照着垂死之人,天地之間幽風從萬千岩穴之中杳然吹起,懸浮陣陣死亡氣息。
喬卓然和程子弢歎了一口氣,程子弢問喬卓然:“那樣有用嗎?”
喬卓然搖搖頭,八皇子說秦王殿下已死,必然是氣絕身亡了,作為武人,試探經脈是基本功,這是假不了的。
月光照着銀針晃晃,一絲一縷的微光,裹挾着将死之人。
天素已失去理智,一口口氣送着,不願意停下來,仿佛一停,他的身體就要徹底冰涼下去。
不要死,好不好……
淚水順着臉頰一滴滴落在李珺珵的臉上,将他臉上的血迹融化。
珵哥哥,不要死,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有一個人在無窮的遠方,也是在夢着你的夢。我已一無所有,我隻有你了。
所以,不要每次都以這樣的方式來見我,好不好?
夢影與歲月的年輪一同凋落。
野獸的嚎叫擋住了天素的低泣之聲。
喬卓然與程子弢忍着傷痛默默地在一旁生了火堆。
李承瑜聲嘶力竭哭着:“哥,是我沒用,是我沒有……都是我的錯,哥……”
懷中的人依然毫無動靜,天素心神麻木,聽着承瑜的哭嚎,她的淚水仿佛已幹涸,再怎麼也哭不出。
他真的死了……
她左手攬着李珺珵,右手與他左手十指相扣。
喬卓然目光落在那相扣的十指上,可惜女子一直低着頭,看不清她的容顔。
暗處的人看着這一切,無奈搖頭,這是何必呢?
他轉身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