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不用美男計試探試探那雨姑娘,你若是出手,她估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程子弢一臉狡黠。
小雨在廳中清菜,程子弢推着喬卓然過來幫忙,道:“雨姑娘怎不去幫你姐姐清理藥材呢?”
小雨羞澀未退:“我醫術到底比姐姐差許多,你們那位公子中毒太深,姐姐尋的都是極其難得的藥材。雖珍貴藥材我都認識,它們的性狀我也都知道,但分量終究拿捏不好。姐姐熬藥都是按照藥的順序放藥入内,藥熬多久,變成什麼顔色,一分都不能差,想是那公子中的毒實在厲害,要不然姐姐也不會如此廢精神。我呢,平時常見的病痛倒是不在話下,若是遇見疑難雜症,也隻能勞煩姐姐了。我若在一旁,除了給她添亂,是什麼忙也幫不了的。我雖常常在一旁看着姐姐怎麼配藥,也聽了她不少的講解,太複雜的,我根本記不住。比如今天五更姐姐開始熬藥,足足花了兩個時辰,什麼藥要熬多久,什麼藥什麼時候放進去,都是極其講究的。有的藥相生相克,組合在一起是一門解藥,可是一旦一方失了藥性,另一方就成了毒藥。我早上起來做飯看見那齊齊擺來了十個藥罐,我就知道這藥不是我能熬的,雖然我也很想幫忙。”
小雨看了看喬卓然,臉上又一陣羞紅,她本也是個話匣子,因平日裡跟着話少的天素,委實憋得慌。如今程子弢問起,喬卓然在旁,她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喬卓然聽得認真,這女子對秦王殿下确實上心得有些過頭了。
承瑜過來,聽了小雨的話,忍不住笑道:“雨姑娘講得可真是在理,像你姐姐這樣的醫術精湛又負責的大夫,天下真是少有。”
小雨越發興奮,畢竟在她眼裡,世間又有誰能敵得過她姐在她心中的分量,便毫不謙虛道:“那是,我姐姐自然是‘此人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了。”
這詩句化用得委實俗氣。小雨實在太想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可她餘光瞥見,那人并未擡頭看她。
承瑜想起方才比武的窘迫,打斷:“哼,我就不信,但凡說話不要過頭,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若是遇到方家,小心成了井底之蛙。”
小雨便用天素平時打趣她的話接道:“也确實,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于海。”說着便偷笑起來。
青菜倒是很快擇完,茭白,茄子,蘿蔔,白菜,各自裝了一籃子。
“好了,我去洗菜了。”
“讓卓然去幫你吧。”程子弢推了喬卓然一把,喬卓然冷了一眼,拿起菜籃子入内。
程子弢悶笑,承瑜疑惑:“你又在搞什麼?”
“看熱鬧。”程子弢順手從桌子上撿了一個闆栗往後一抛,李承瑜恰好接住,剝開吃了。
李珺珵和天素寸步不離。
程子弢已将“有傷風化”這個詞說了一萬遍,全然忘了他從天素那還得知了妹妹的消息呢。
日頭轉斜,天素拿了數十種藥材,将單獨的一包命小雨拿去煎了,又開始燒熱水。
晚飯過去半個時辰,便開始兩個時辰的藥浴。
三人守在房内,承瑜幾次想說話,一會子被喬卓然制止,一會子又被程子弢打斷。
泡了一個小時,天素進來行針,承瑜早将那澡桶蓋得嚴嚴實實的,隻留出李珺珵胳膊在外。
天素邊行針邊道:“今日這藥泡了,毒能解□□成的,若要解盡,還需花些功夫。過了今晚,明早體力應該恢複如常人,可若想使出這一身的武功,怕是要忍些時日。”
李珺珵微微睜開眼,雖知道天素不欲喬卓然幾個鬧僵,在給那幾個解釋,他依舊低聲道:“辛苦了。”
也是在此時,李珺珵才感受到,當年父皇娶母後受了多大的阻力,他定然不會讓往事重演,他要帶天素回宮,為楚家平反,幫她找到弟弟,用餘生來守護她。
拔毒,收針,天素将所有銀針在燈火上過了一遍收入囊中,道:“再泡一個時辰,扶他起來休息。”
天素回到房内恰是二更天,她取了自己的血滴在琉璃瓶子之中,查看毒藥的性狀,一直忙到三更天。
準備睡時,忽聽得樹林之中的動靜,蟬鳴驟歇,有人落在樹林之中。
眼下是八月末,月亮還未升起來。
天素吹了燈,看着窗外的動靜,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那個人來了。
仿李珺珵的字迹騙她去餘杭,以小雨為誘餌對她下手,以小雪為細作潛入她身邊,這個人,手段高深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如今李珺珵再次中毒,她連小雨都要懷疑了。
這種疑神疑鬼的狀态,令她内心不安。
天素撚了撚手心,手掌迎風攤開,希望能借一縷秋風,吹散心頭的恐懼。
這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她不知道那人的底細,隻感覺他像一個幽靈,盤桓在她身邊,讓她不得自在。
心中慌亂,天素去李珺珵的房間,李珺珵将将歇下。
已在旁邊的木榻上睡了一覺的李承瑜醒來,正欲埋怨,天素作了噓聲手勢。
李珺珵身體已恢複許多,見天素臉色蒼白,起身問:“可是有情況?”
“樹林之中有人來了,你們今夜仔細些。”
天素的聲音微不可察地顫抖,李珺珵卻聽得真切。
程子弢哈欠連天,總覺得這姑娘無事獻殷勤得緊,笑道:“要不姑娘留下來照顧我們殿下,我們幾個反正也不是對手。”
李承瑜知他在陰陽怪氣,小聲道:“我們三個輪流守着,素姑娘就在旁邊,若是有異動,必然會發現。”
天素先前中過那人的迷藥,知道那人的厲害之處。
“我打算出去會會那人。”天素猶豫片刻,道,“若是……”
李珺珵拉着天素的手,道:“不要出去了,讓他們去休息,你在我這。”
啊……
李承瑜半張着嘴,這怕是不好吧。他低聲道:“哥,你若是想留她在身邊,這樣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吧。”
李珺珵看了眼李承瑜,隻道:“你們去睡吧。”
幾人沉默良久,喬卓然邁步出去,程子弢也覺得無趣,跟着出去,李承瑜便不留下來煞風景了,順帶關上了門。
天素料李珺珵怕是看出了什麼,問:“你有話要問我?”
“你是擔心林子之中的人因你而來?”李珺珵看入天素的眼睛,想将她眼中的恐懼撫平。
天素微微歎氣,沉默片刻,才道:“去年父親去世之後,我收到飛鴿傳書,是你的字迹,說天朗在餘杭傅家坡桂花巷,我那時沉浸在父親去世的悲痛之中,即便懷疑那不是你的筆迹,卻想着那人或許與我父親的死有關。于是沒去西北找你,而去了餘杭。沒想到一到餘杭便遇到瘟疫,後來便是江皓辰中毒。江皓辰所中之毒與我父親所中之毒,你先前所中毒一般無二,我始終沒去桂花巷,後來,在一處叫做牡丹閣的青樓中救下先前瘟疫中所救的一個少女,被人暗算,那人将我擄走,我昏迷了半日,那人在我鎖骨處留下一塊梅花刺青,刺青上有個人影。那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我……”
李珺珵心頭一沉,将天素擁入懷中,很久很久,才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都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
“那日,我昏迷了半日,中了很深的迷藥,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天素說時,聲音在顫抖。
李珺珵心疼不已,聲音很輕:“不管發生什麼,那不是你的錯,都過去了,不要再耿耿于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