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素告訴李珺珵護心丹還有幾位藥未配齊,她要去采藥,讓李珺珵好好休息。
李珺珵點頭應是。
承瑜幾個在後院熬藥,小雨去山溪中洗衣服。
吳青又睡下了。
待天素出去,李珺珵看向許妙,許妙亦知道,即便文天素不說,李珺珵遲早會猜出來。
李珺珵入了竹林之中,許妙便跟了過來,不待李珺珵詢問,她拿出手中的第三枚藥丸,道:“公子與素姑娘早就在懷疑我了吧?”
“吳青知道你的身份嗎?”李珺珵語氣很冷。
許妙跪下:“一人做事一人擔,阿青哥連我會武功都不知道。”
她遞上那枚藥丸,道:“在我給文天素下毒之前,她已經中過數次毒,隻不過每次的毒藥是上一次的解藥,故而她根本發覺不了。我在她體内下了兩種毒,之前本要下在你藥中的毒與她體内的毒相互作用,怕是生成新的毒,而上回那毒的解藥,原本有三枚,當時你打翻了一枚,如今隻剩下這一枚。”
“中毒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五感消失,失憶,意識衰退,最後兀若枯木。”
五感消失,失憶?李珺珵錯愕萬分,怪不得天素這般憂慮,她身體大概也出現了變化。他眼神中有殺意,聲音驟冷:“上回天兒醒來,便是吃了你的藥吧?你本是想殺她的,為何要拿出解藥?”
“文天素若是當初沒有搶救我丈夫,她不會中毒至此。我雖是殺手,卻是真心愛我的丈夫,隻有文天素能救活他。”
“你背後之人是誰?”
“東瀛人,藤原光。”
“還有哪些勢力?”
許妙從袖中拿出一卷紙,遞給李珺珵:“這上面是我聯絡的各方人馬,對你必然有用。我此舉已是對殺手組織的叛變,我隻有一個要求,你不要與阿青哥說我的真實身份?”
“你難道就不怕你組織的人來殺你嗎?”
“我為他們賣命十幾年,最後請求他們救我的丈夫,他們都無動于衷。我潛伏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是一個棋子。棋子共情于下棋人,是棋子的不幸。”許妙頓了頓,又道:“藤原光曾見過文天素的畫像,才盯上文天素的,他最開始以為文天素是楚睿卿的女兒,但後來多方查證,并不是。此人喜怒無常,陰鸷歹毒,無所不用其極,他曾經吩咐過我們,不能傷文天素絲毫,可是前陣子,他大概看到你給文天素渡氣,讓我殺了你們兩個。”
“藤原光身手如何?”
“他從未在人前表露真正身手,應是極其高絕,且身邊豢養着很多毒師。”
“你可知楚天朗的下落?”
許妙搖頭:“我一直在黔中,負責收發各方信息,藤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要緊的信息他也不會透露,包括他與中原的某位皇子有交易,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在為誰賣命。”
李珺珵接過她手中的丹藥,用帕子包住,道:“你回去吧。”
許妙微微福身。
李珺珵打開那紙卷,上面寫着許多人的人名,皆是朝中大員。他沒有猶豫,立即将這名單飛書回長安,讓陳敬之他們幾個查證。
他看着秋日群岚,目光是冷寂的。無論如何,他一定要保護天素,不能讓天素有任何閃失。
許妙的話,李珺珵并不全信,她未與他說真話,他也不會強迫她。眼下,吳青還在病中,無論如何,看在吳青的情面上,他也不能傷許妙。
藤原光……
李珺珵微微歎息一聲,此人太過高深莫測,一直躲在林中監視着他們,如此厲害的人物,潛藏得如此之深,還願意為中原皇子賣命,他到底想做什麼?
忽而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此人,絕不可留……
黃昏落日,秋光将山中景物照得如夢似幻。白雲飛度,将江山風物洗得一片澄澈。
李珺珵站立在山間,思忖良久。曾幾何時,他覺得楚家的不幸都來自于朝廷。楚鴻投筆從戎,南征北戰,終究抵不過亂臣賊子作惡。楚睿卿一片赤誠,終究也沒能逃過戕害。
而今,他與天素,也要面臨着那些危險。
手中那塊镌刻着“天下”的玉佩,被他握得溫潤。
天下之大,容得下這一段感情嗎?
等了許久,太陽落下,天素才從山上下來,見李珺珵惆怅站立在竹樹下,身影顯得有些蕭瑟,不知怎的,鼻子忽然一酸,她想,他大概猜到了什麼。
李珺珵斂去悲傷,迎上去接她,将藥箧取下來。
“不重。”
李珺珵徑自背了藥箧,牽着她回到山間小屋。李承瑜幾個喝了藥也沒練武,在茅屋前的石凳之上下棋。見二人回來,起身揖手。
李珺珵都不曾看那幾個人一眼。
“李公子,素姑娘。”
吳青與許妙在竹林中散步,見天素回來,才過來跪下扣頭。天素忙忙扶起吳青,也未看許妙。
這麼多時日的相處,天素也知道吳青是個樸實沒有心機的漢子,大概也是這份赤誠,打動了當年的許妙吧。
許妙長得十分秀美,鵝蛋臉,柳葉眉,大眼睛,高鼻梁,櫻桃小口,腰肢袅娜,似十五六的少女。
吳青則是粗黑的濃眉,寬額方唇,容顔并無出挑之處,幸而身材魁梧,目光有神,便多了幾分英武之氣。
若是許妙不沾染東瀛勢力,這一對夫妻,厮守到老,必然能百年好合。
天素給吳青複診過後,便回了房。
房内,李珺珵取出丹藥,道:“這是從許妙身上落下來的,你看看是什麼。”
天素内心微微一歎,從許妙身上落下來的?堂堂秦王殿下竟學會了說謊。
她看入李珺珵的眼睛,似乎在說,真是從許妙身上落下來的?
李珺珵也似乎讀懂了她的眼神,微微點頭。
許妙是何等心思缜密的人,豈會如此大意?
天素笑道:“這群人有個特點,所有的毒配的解藥,其實是新的毒藥。不過,我可以根據這些毒藥所有的藥材,重新配出相克制的藥材。”
“嗯,我相信你。”李珺珵微微一笑,很是溫和,“而且,我也可以幫你,在西北時,我中毒之後,也是自己找的藥材。如今又跟着你學了這許多,我覺得我還是不錯的。”
天素的心尖顫了顫,聰明如李珺珵,這陣子所有閑暇功夫都是在看醫書,跟着她學醫,他大概也是看出自己身體的異常之處,才去找的許妙吧。
正當李珺珵準備問天素的脈象,忽聽見敲門之聲。
二人過來開門,是吳青與許妙。
吳青揖手,許妙福身。
吳青道:“公子,我們這些時日也叨擾了許久,如今我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妙娘本是想着此番出來遊山玩水,我也想帶她去别處看看。我們想,明日一大早便啟程。”
吳青身體還在恢複之中,并不适合奔波,天素想制止,李珺珵眼神過來,她便意識到什麼。
許妙有身孕,若是不早日退出,後果實難料想。
李珺珵既然已經找過許妙,許妙也交出了那枚丹藥,那麼她隻要在此地多逗留一日,便會多一分危險。
那神出鬼沒的藤原就在這,許妙既然決定走,必然是藤原目下同意她離開。
天素隻是叮囑道:“出去遊玩也利于養傷,不過要記得,切不可使力氣,尤其不能用彈弓。”
吳青在軍中時,已善用彈弓出名。聽天素這般叮囑,憨笑道:“素姑娘方心,即便我想,為了能與妙娘長相厮守,我定然也會注意這些的。”
許妙眼眶微紅,心頭有幾分愧疚,天素并未對她生恨,李珺珵眼中即便生過殺意,也很快消失。
若是早點遇到他們該多好啊,若是當年救下她的是他們該多好啊。
她在心頭冷笑自己,李珺珵還不到十七,天素不滿十六,她三十餘年的人生,如何再能早遇見他們呢?
天意如此,強求不得。
天素看出許妙的悲傷,道:“我看看你胎兒情況。”
給許妙把脈,天素道:“胎兒很穩定,你兩個出去好生仔細,若是有需要,随時飛書來找我。”
吳青救過李珺珵的命,無論如何,他們若是開口,她定不辭艱難踐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