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程子弢牽來吳青的小毛驢,天素提了兩包藥給許妙,指着其中一包道:“吳青的身體恢複得很好,這些藥對後面恢複體力有幫助。這一包紅色的,是給你包的安胎藥。”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素心頭縱然有恨,也不想牽連無辜的人。
程子弢覺得天素除了對李珺珵,對旁人都極其冷淡。眼下竟然忽然關心起人來。
小雨過來摸了摸毛驢的頭,笑道:“這陣子都是我在照顧它,沒想到它又要走了。”
無人在意小雨的話。
程子弢将毛驢遞給吳青。
吳青重傷,許妙有身孕,兩個人讓了一回,最後天素開口,先步行下山,等到平曠地再坐。
天素行醫一向保守,好了八成,隻說好六成,讓病人仔細病情,這樣才利于身體恢複。吳青身體底子好,加之當時心口受傷,她及時給他修複了傷口,才得以讓他死而複生。
吳青右手牽着許妙,左手牽着毛驢,毛驢背上背了行李,還有小雨昨夜連夜做的許多糕點幹糧。
二人再度揖手,許妙眼眶泛紅,握了握天素的手,欲言又止,她終究沒告訴天素,她的離開,意味着藤原要對李珺珵等人全面動手了。
吳青牽着許妙下了山,背影被層層疊疊的樹木阻擋得看不見人影。
小雨忽而上前道:“姐姐,我再送他們一程。”
也不等天素回答,小雨便跑向下山的路去。
程子弢卻冷哼了一聲:“素姑娘,當初你說查毒手的事,可有眉目了?”
意指小雨下山,行為不正常。
天素冷眸看向程子弢:“你除了懷疑,除了陰陽怪氣,你還會什麼?有本事先赢了白玉箫再來與我說話。另,你可以随時離開這裡,沒有人強迫你留在這裡。我之所以容忍你,隻不過是看在李珺珵的面子,你扪心自問,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論調兵遣将,你不及程将軍萬分之一,論身手論智計,你更不及你妹妹程若梅。我實在想不明白,除了生在将門這唯一的光環,你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什麼是殺人誅心?這就是!
程子弢咬牙切齒,恨恨道:“文天素,看不出來你有這樣厲害的嘴皮子功夫?”
“連你這種人都能指桑罵槐,我為什麼就不能?你以為我清高就不會罵人了?”天素冷冷道。
程子弢嘴角一跳一跳,想說什麼,身後的李承瑜戳了戳他。
此人打不過,如今也罵不過。
天素繼續道:“在你們幾個眼中,我是仗着李珺珵偏愛所以才肆無忌憚。可是你們從未想過,若不是看在李珺珵的面子,像你這種人,我絕不會救第二次。”
程子弢面色慘白。
李珺珵在旁暗笑。
天素沒再理程子弢,轉身回屋。
李珺珵也沒理程子弢,跟着一同入内。
程子弢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埋怨道:“合着我裡外不是人?”
李承瑜道:“以弱逞強,不智。”
喬卓然道:“以下犯上,不智。”
李珺珵是他的主子,哪怕叮囑過他無數回,他依舊沒對文天素改觀。
中午小雨沒回,天素與李珺珵調理了半日的解藥,便帶着李珺珵去山中水潭邊捉魚吃。
喬卓然幾個不知文天素何時帶李珺珵離開的,茅屋周圍找了一圈,什麼也沒看見,心慌了半日,在山中四處尋找,才看見坐在水邊烤魚的李珺珵。
三個人氣得臉色鐵青,李承瑜上前斥責道:“文天素你搞什麼鬼,你不知道我們都吓破膽了麼?你出去的時候跟我們說一聲你身上會少塊肉麼?”
水潭中天素在捉魚,擡頭看站在岸邊的李承瑜,冷笑道:“我憑什麼要跟你說?”
李承瑜正要埋怨,天素又開口道:“你的親哥哥坐在岸邊你不問他,一來便咄咄逼人問我,就你們這樣的态度,也敢質問于我。”
岸上的李珺珵氣定神閑,擡頭看着李承瑜,問:“所以,我在你身邊,你直接忽略,為何要質問天兒呢?”
天兒?又是這樣稱呼她?她配麼?
喬卓然默然,程子弢也不敢多說什麼。
李承瑜委屈至極,哥哥完全被這狐狸精迷惑,都快把他們幾個當外人。
李珺珵繼續道:“因為在你們眼中,我受了她的蠱惑,所有瞞着你們的事,都是她挑唆我的。可惜,偏偏不是,是我不想告訴你們,也想試探你們,到底是否記得我說過的話。”
要相信她,如相信我!
當日秦王殿下如是說,可惜,誰也沒有聽進這句話,明裡暗裡與文天素針鋒相對。
天素笑了笑,道:“你與他們幾個榆木腦袋說這些做什麼?他們找出來,還不是因為中午沒吃的,餓得慌呢。他們難道就不相信我不會加害于你,就隻相信你失了自己的判斷?他們隻不過是嫉妒我罷了。秦王殿下,天之驕子如你,所有人都不能蓋住你的光輝,當有一天,他們發現一個人不弱于你,還是一介不知禮義廉恥的江湖女子,他們心中怕是自我懷疑一萬遍,然後在第一萬零一次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要不然怎麼活得下去?”
小雨不在旁邊,天素沒什麼顧慮,這幾個人不待見她,她也懶得好聲氣,吵架嘛,嘴皮子一碰的事,難道她還會輸?
天素繼續道:“程子弢是程府的世子,卻在各個方面不如妹妹,小時候定然在此方面吃過不少打。而今長大了,妹妹自然是不能恨的,便要将這種恨意轉嫁在别人頭上才行。李承瑜呢,從小必然是個極其沒有主見的人,估摸天天跟在他哥哥身後求掩護。忽然有一天發現掩護他的人受制于人,他心中自然是一萬個不甘心。至于喬公子,必然是在家教嚴苛的家中長大,言行舉止都很是冷靜理智,可惜,這樣的人内心生了倒刺,将外界的鋒利全部藏進内心,怕是也不敢面對自己的内心吧?”
句句都如尖刀刺向幾人心深處。衆人都以為天素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卻不知,天素對他們小時候的事了如指掌。
李珺珵在心底微微歎息,這群人惹誰不好,偏偏惹天素呢?他晃了晃手中的魚,道:“烤好了,可以吃了。”
天素飛身上岸,抖了抖衣衫上的水。
李珺珵給她擰衣衫周圍的水,道:“趕緊回去換了吧。”
“好。”
李珺珵拿着兩條烤好的魚,天素伸手過來攬住他的腰,飛身離去。
李承瑜看得目瞪口呆,皺眉道:“可是我們還沒吃午飯呢。”
喬卓然脫了鞋子和外衣,跳下水去。
天素回到茅屋時,小雨正回來。
她提了許多吃的,道:“姐姐,我将他們送到山下的鎮上,說了一會子的話,不想便到正午了,想着你們還沒吃飯,便帶了這些吃的回來。”
天素與李珺珵坐在廳中将烤魚放在銅盤上,灑了蔥姜蒜末,笑道:“你回來得正是時候,我方才去水潭中捉了兩條大魚。”
小雨很興奮:“配上這薄餅和牛肉醬,剛好。”她往後院中看,不見那幾個人影,又問:“他們幾個呢?”
天素笑道:“大概在水潭中捉魚吧。”
“我去喊他們回來吃飯。”小雨放下餅和各類菜品,便跑了出去。
行了小半個時辰,來到水潭邊,卻隻看到烤着的魚和晾着的衣衫,并不見人影。
正當小雨準備轉身,忽然水中跳出來一個打着赤膊的人……
“啊……”小雨忙捂着眼睛:“你們這群流氓。”
她面紅耳赤跑開,道:“家中有吃的,你們愛吃不吃,不吃餓死算了。”
小雨說畢忙忙跑回去。
回到山間小屋,天素和李珺珵在房中吃東西,堂中的火爐烤魚熱氣騰騰,小雨面色紅如火燒,天素出來見小雨紅着臉,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小雨大口喘着氣,方才那個人,□□,她将那人身體看盡,這怕是不太好。
她忙忙夾了幾個菜,端到自己房中,道:“姐,我去房中吃飯的哈。”
天素見她紅到脖頸,想必遇到什麼,道:“你去吧。”
李承瑜幾個未時三刻才回來,見桌上架着銅盤,中間烤魚,四周放着薄餅,熱氣騰騰,香氣撲鼻,他問也沒問,便大快朵頤吃起來。
李珺珵見他身上一身泥,旁邊有幾節又大又肥的蓮藕,程子弢亦滿身是污泥,隻有喬卓然衣衫幹淨。
三個人面色平靜,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麼。
隻有小雨一直在屋内沒出來。
天素去看問小雨,小雨在房中納鞋子,見天素來,臉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