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夜色中彌漫着看不見的硝煙氣。
山間狼嚎聲越來越激烈。
二人落在山巒峰頂,天素向李珺珵道:“敵人越來越近了,今晚可要我出手?”
那三個人跟了來,喬卓然徑自往狼嚎聲處飛去,程子弢承瑜二人也跟着出去,順着厮殺的聲音,卻見白玉箫已和那些殺手厮殺在一起,他身法幹淨利落,三下五除二,不過須臾,便将那些殺手全部解決。
林子霎時間恢複平靜。
喬卓然心中就有氣,倒想借個幾回發洩一番,奈何自知不是白玉箫的對手,心下十分不痛快。
程子弢過來見殺手均已斃命,不想今夜的厮殺是雷聲大雨點小。
李承瑜問:“你為何要殺這些人?”
白玉箫道:“我要殺的人,決不許旁人染指。”撂下一句話便轉身準備走。
“你和文天素到底什麼關系?”喬卓然憤然道。
“我與她是什麼關系,與你何幹?”白玉箫冰冷的語氣裡透着一絲哂笑。
月色淡淡,照着山林空曠。
殺手橫七豎八,站着的人卻劍拔弩張,喬卓然不想放過白玉箫,若是白玉箫與文天素聯手,他們怕是難逃出生天。
兩個身手奇絕之人,若是趁李珺珵受傷策劃一場陰謀,誰都攔不住。
程子弢上前質問道:“白玉箫,你自诩重諾,既你受制于文天素,便該知道自己的立場。”
“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說話?”白玉箫的冷眸穿過月色,落在程子弢的身上,“等赢了文天素,我要殺的第一個便是你。”
喬卓然握緊手中的劍,冷笑道:“若是文天素配合你演一出戲,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
白玉箫并不知道文天素竟然這般不受待見,見喬卓然咄咄逼人的架勢,聲音忽而變得輕松:“之前看你的劍法還以為你是個冷靜又磊落的,不想卻忸怩如此,倒教我要刮目相看了”
白玉箫說完便飛走。
風撫走月邊的雲朵,整個天際忽而變得深邃悠遠,明月與人間的距離也随之飄遠。
承瑜一直緊張的心适才安定,喃喃道:“可吓死我了。”
程子弢知道喬卓然所怒為何,上前勸喬卓然道:“我見他到底是講江湖道義的,江湖有時候或許很複雜,或許有時候極其簡單。我知道你擔心他們接近秦王别有所圖,可惜我們打不過。”
喬卓然不是沒想到這一層,可若二人真是卧底,到時候來個釜底抽薪,受損的可就不是眼前這幾人,而是整個朝堂,整個天下。
承瑜沒那麼深的心思,道:“我哥和素姑娘的事,其實我們都插不了手,之前我想着我哥不過一時興起,被素姑娘的性格舉止所吸引,加上救命之恩,對她有好感也很正常。我原想着,等我們離開這裡,别了素姑娘,不過三五日,我哥便會忘記這事。可這些時日來,我哥是真心喜歡上素姑娘了。就我對我哥的了解,他肯定是打算帶素姑娘回宮的。”
幾人與李珺珵一同長大,李珺珵的性子他們再清楚不過,不是沒有看出這一點。
程子弢道:“秦王是冷靜之人,定然顧慮。目前這情形,大概他認定了,便一往無前。我們要做的,一是護秦王周全,二是幫他看清障目之物。卓然,你向來冷靜,你真的看清了眼前雲遮霧繞的景象嗎?”
程子弢無所事事拿着劍在地上劃了什麼圖案,最後用腳覆在一旁。向喬卓然道:“他們兩個的境界,不是我們能看透的。也許,真的是我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自己本身也是疑點重重。”喬卓然道。
“可是我們對她态度也不怎麼樣吧。”李承瑜忽而道。
是啊,這話說到程子弢和喬卓然心坎上。
一個江湖女子,一個未來的太子,乃至天子。李珺珵需要太多朝堂的支持,他需要選擇一門有利于他在朝堂穩定的婚姻。可是,大家分析了所有利弊,卻忘記一點,李珺珵最是心思澄澈之人,若非為了天下安定,他比誰都不想攪弄風雲。因此,他至今未與任何朝臣走近。
他們想了許多利弊,局勢,因果。唯獨忘記算李珺珵内心所求。
而他們眼中的文天素,從一個神秘大夫,到後來的江湖女俠,再如何優秀,也隻能屬于江湖。縱然後來見到文天素的容顔,那般驚世駭俗,幾人心底也從未真正認可李珺珵文天素二人之事。
三人心底,多少有些看戲心态,過去了便煙消雲散。
他們也曾細想,文天素醫術如此了得,身手如此了得,為何會隐匿于江湖。
說是江皓辰表妹這一項,并不足以讓他們相信她。當他們把她與江湖某些勢力聯系在一起的時候,心頭越發對此人敬而遠之。
敬畏,懼怕,經曆過厮殺之後,連回長安都顯得遙不可及,于是這個人,李珺珵越是深信不疑,他們便越覺得不正常。
平靜下來,幾人心頭洞然。排除所有紛雜的事物,那是兩個天才的感情,他們沒有插手的機會。
喬卓然望了望承瑜,恢複他那古來聖賢皆寂寞的眼神。
落在山峰之上的天素,聽見狼嚎聲變了,便知道危險解除。
身體的感覺在消退,她并不敢太耗費體力,攬着李珺珵回了小屋。
屋内小雨在納鞋底,見天素回來,很是興奮。
天素道:“早些休息,明早我要去采藥。”
她必須盡早配出解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李珺珵感受到她手心冰冷,道:“沒事,有我在。”
是日夜,天素給自己行針藥浴。
行完針之後,身體極度虛弱,李珺珵守在一旁寸步不離。
她這一昏睡,便是一整夜。
翌日天方明,天素便醒來。
“好些了麼?”李珺珵坐在她床邊的腳踏上,守了一夜,眼底泛着烏青。
天素心頭泛起陣陣苦澀,此番中毒之後,她總是有種感覺,覺得自己活不長了。心頭總是想着天妒英才,情深不壽之類的詞句。
是不是人離死亡近時,都是有預感的?
李珺珵握着她的手腕,給她把脈,脈象很是虛弱,天素抽回手,偏過臉,整理的情緒,道:“行針之後是如此,我沒事,我先去山上采藥。”
“我與你一起。”
“你傷還沒好全,要多休息。”
“我想去看看你每天走過的路。”黎明的水汽溫軟,一如李珺珵溫柔的聲音。
天色昏暗,李珺珵摘下天素的面紗。
天素臉上泛起絲絲紅霞,道:“走吧。”
隻有與李珺珵相處時,天素才不戴面紗。
竹林中喬卓然看着攜手向晨霧中走去的二人,心頭漠然。先前說三人之中有毒手之事,他們似乎知道,卻不曾告訴他們,這兩日,他細細回想這半個月以來發生的事,心頭似乎有些眉目。
若不出他所料,毒師或許是許妙。
山間霧霭缥缈,李珺珵牽着天素的手,忽而,天素伸手過來攬着李珺珵的腰,笑道:“小心了。”
天素輕功極好,攬着李珺珵,也不覺得重。
李珺珵想馭輕功,被天素制止。
李珺珵道:“我沒你想得那麼弱。”
天素不許:“你可知道我為了救你花了多少心血,别鬧。”
李珺珵側身過來,伸手抱着天素的腰,低頭時,天素正擡眸。
溫軟的唇落在天素額頭,良久才低聲道:“我想你。”
雲飛得很慢,從他們腳下掠過,隔出一個世外桃源出來。
我真的好想你,李珺珵的眸子似是揉進了秋水。
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