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

一如當年她走在窮途末路奄奄一息時聽到的叮咚。

哪怕每天面對着這麼多人，她的内心總感覺萬分孤獨，這種孤獨，讓她時常想起小時候流落的歲月。她一個人在路上走，想起家中幾個姐姐的遭遇，想尋到歸家的路，卻知道，那家裡已經沒有她留戀的人和物。

此時，她便是這般感覺。

她與天素，終究隔得太遠。不能望其項背，自然也不敢希冀她的世界。

小雨一直沒睡，四更天時便熬了湯藥和參湯送過來給天素和李珺珵。

天素給靈珠行完針，累得不行。見小雨端來參湯，淡然一笑，小雨的參湯來得正是時候。

小雨端上參湯：“姐姐，李公子，這是給你們熬的參湯。”

比起靈珠中毒，李珺珵更放心不下天素，昨夜天素心脈停止過幾次，脈象全然消失，他當時手足無措，除了給她渡氣，好像什麼也做不了。眼下，天素又中了毒，這些毒手，皆是有備而來，在她每次将解盡舊毒時，便會中新的毒。

某個時刻，他甚至懷疑身邊有細作。

今日的殺手，怎麼恰巧就在柳思穎燒了茅屋，他們就來了？

“身體可有大礙？”将疑惑掩藏得很好，他的聲音滿是溫柔。

“喝了這參湯就沒事了。”天素端起參湯一飲而盡。

小雨出去時，見柳思穎坐在廊檐下默默哭泣，并未搭理。房子毀了是小，那些藥材，從當年爹爹存的珍貴藥材到她們天南海北收集的藥材，差點被毀。若不是她今日收拾放在後院，那些藥材便都沒了。那可以救多少人的命？天下為何會有像柳思穎這樣的人呢？殺人放火，肆無忌憚。

李珺珵勸天素睡下，天素身體也有些撐不住，又怕再出意外，也未強撐。

眼下到天明，還能睡一個半時辰，也能養許多精神，她道：“你也歇息一會兒。”

李珺珵微微點頭，向後靠去，守在天素和靈珠中間。

天素很快就沉睡過去，呼吸均勻，睡得安穩。

外間的雨水也停下，有腳步遠去的聲音。

大概是柳思穎吧。

他才要阖眸，忽聽見外頭樹枝踩踏之聲，李珺珵神色一重，起身順手拿起桌上的引雲，出來掩上了房門。

雨後的深山，寒意被竹葉的清新之氣壓住，一脈若有似無的龍涎香味飄渺在空中。

李珺珵看着房間，有些猶豫，白玉箫從樹上飄然落下，道：“你去吧，這裡我守着。”

廊下的燈火被風吹得羸弱，他看着白玉箫颀長的身影，有些不解，但他能感受得出，此人并不想殺他，他道：“多謝。”

李珺珵飛身而去，在溟蒙的夜色之中，依稀借着将将冒出來的星鬥看清遠處的黑影。那人身法極快，李珺珵比他更快。

不過片刻，李珺珵已踏着樹枝落在那人身前。

藤原手中握着一顆夜明珠雕刻成的蓮花，花瓣晶瑩，熒光淡淡，柔和的光透過他修長的手指，照着他陰柔的臉，宛如鬼魅。

四更天寒風幽幽，風吹走天上的積雨雲，星鬥越來越多。

藤原輕輕一笑，道：“李珺珵，我們終于見面了，我沒讓你失望吧。”

李珺珵并不與他廢話，手中的劍如影，藤原也不掩藏身手，手中的折扇與李珺珵的引雲撞擊，碰撞出火花。

藤原霎時間從袖中飛出暗标，李珺珵身法快疾，躲過七枚暗标。他手中的劍跟随身體，似離了手掌，待藤原要奪劍時，他左手一環，将劍接住，腳踢向藤原，藤原連續數個後空翻。

後翻時，他腳尖踢出暗标，李珺珵以劍抵擋，堪堪接住。

藤原忽來一句：“李珺珵，你難道就這麼相信白玉箫麼？你要知道，撇開他身上的殺弟之仇不說，他也是有任務在身的，你就以為天下第一殺手是這麼好當的？”

陳晉當初的套路，他不會再上當第二次。李珺珵知道，藤原的毒術，遠在陳晉之上。

以話語來激他，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後再下毒。

李珺珵并未回答，他警惕藤原的每一個動作。

藤原見李珺珵竟絲毫不動，忽然笑道：“說個你感興趣的，你知不知道，其實，我與文天素不過是再續前緣。溫香軟玉，那般滋味，你是不知道的吧？”

李珺珵手中的劍一旋，繞過藤原的扇子，将他手臂割破。

血腥味很快就将黑夜中的龍涎香味掩蓋住。

藤原也不惱，笑道：“其實在遇見文天素之前，我對你很感興趣，我以前其實很想得到你，把你禁锢起來，日日玩弄。”

李珺珵的劍法越來越快，藤原的言語并未影響到他。

藤原繼續道：“可是自打我在你寝宮中看到文天素的畫像，我就放棄你了，且，文天素滋味真的很不錯。”

李珺珵招招絕殺，哪怕心中憤怒，他手中的劍也未亂絲毫。

藤原格格一笑，道：“她的肌膚就和嬰兒一樣光滑。甚至，哪怕她在昏迷之中，亦是……”

李珺珵袖中忽而飛出一枚暗标，沒入藤原的胸腔，藤原猛然從空中跌落，左右忽而閃出兩個黑影，将藤原救走。

林子中有蟬鳴之聲，東方天際泛了一絲魚肚白。

李珺珵飛身回到小屋之中。

白玉箫站在門口的銀杏樹上，見李珺珵歸來，便飛身離去。

天還未大亮，李珺珵将沾了露水的外衫挂在廊下，搓了搓手，在手上塗了一層藥水，調整了氣息，才在天素身邊坐下，給靈珠和天素把脈，兩人脈象都很穩。

天素睡得很是安穩，他握着她的手，支額小憩。

一個時辰之後，天已大亮。

李承瑜幾個昨日累了半日，一晚上睡得很是安穩，早上起來看靈珠時，卻見李珺珵坐在一旁，文天素躺在一旁的竹榻上。李珺珵以手支額，面色有些憔悴。他手握着文天素的手，那樣自然而然。

就那麼愛麼？

李承瑜咳嗽了兩聲，李珺珵醒來，擡頭看着幾人，道：“珠兒沒事。”

四更天給靈珠施針之後，天素已累極，喝了小雨送來的參湯，李珺珵便勸她睡下。

深睡的天素皺眉，呢喃道：“珵哥哥……”

喬卓然心一驚，準備退出去，不想子弢過來，正聽見這話。李承瑜向來是個大而化之的人，還未反應過來。

天素呼喊着李珺珵的名字從夢中驚醒，李珺珵輕輕将天素擁入懷中，拍打着她的背安慰道：“我在，别怕！”

藥味裹挾，天素昏昏沉沉，額頭滿是虛汗，衣衫已經汗濕。

喬卓然咳嗽兩聲，天素晃了晃腦袋，意識稍微清醒，推開李珺珵，用力捏着眉心。

天素強撐着起身，再要想起方才的夢，竟什麼都記不得，隻感受到被李珺珵擁在懷中。她聲音低沉道：“怎麼了？”

李承瑜本想說什麼，見李珺珵給他一記冷眼刀子，他又止住了。

程子弢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喬卓然看着天素，總覺得之中有他不知情的内幕。

方才她昏迷顧念李珺珵的情狀，竟教他想到一個人——楚天曦。

天素要起身，李珺珵讓她再睡一會兒，天素道：“我要給珠兒配藥。”

她正出來，柳思穎持劍襲擊過來，喝道：“妖女，竟敢蠱惑我李珺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