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箫回到竹溪縣城縣衙時,李承珉坐在府衙正堂之上,趙氏在一側并坐。
他正要下跪,左右的鐵鍊倏然纏繞過來,将人拿下。
白玉箫膝蓋重重跪于地面,趙雨晴才開口道:“玉箫,你答應我的事呢?”
他答應她,必取李珺珵首級。
“玉箫,即便不念在你與我往日的情分,可是,你一向重諾,決不食言。而今,你已辜負過我兩次了。”趙氏聲音很慢,很溫柔。
但白玉箫卻聽出了她的憤怒。
他覺得他一生,本應該是光明磊落的,可惜弟弟暴虐,妹妹慘死,而自己這一生唯一所愛的人,趙雨晴,在他與她成親的那天,他離開了。
那一年,他十六歲,那一日,妹妹被人暴虐緻死;那一晚,他回來之時,她已經離開了。
那時,她才十五。
他到處找她,找到她時,她已成為李承珉的側妃,這一切,不過離他與她成婚的那一晚過去六個月。
他從旁人口中得知,拜堂時他聞他妹妹出事,丢下她,她甩了紅蓋頭跳河了。後來又聽說,被人救起。
再後來,他打聽到救起趙雨晴的人是越王妃的丫鬟,而她因生得好看,被越王妃留在身邊作侍女。
一個月之後,便傳出她懷了李承珉的孩子,又過一個月,她被封為側妃。
白玉箫擡眼看了看這個曾經弱不禁風的女子,她一笑,他便願意為她争奪天下。
那時候的她,三五十裡外的青年莫不想求取她,而她隻因在河邊洗衣裳,搗衣棒被水沖走時被他撿起,兩人便一見鐘情。
那年她十三,他十四。
時過境遷,飄渺歲月不可回首。
他在越王府外盤桓很久,在她身懷六甲差點被馬車撞倒時,他出來救了她。
那一日,她哭得梨花帶雨,他心如被撕裂。
她告訴他,李承珉在喝醉酒時□□了她,後又念及她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她才決定認命。那時,他想一劍砍了李承珉。可她又告訴他,李承珉畢竟是她腹中孩兒的父親,她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
何況,他在她大婚的那日離去,她與他再也不可能。
白玉箫知道她的性子,當年方圓五十裡的少年都想娶她,她家裡人也想把她嫁給大官權貴,可她性子執拗,隻願意跟他在一起。
他們終究沒能走到一起。
那一日,趙雨晴告訴他,飛來的馬車是越王妃派人來故意為之。
他永遠記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每一滴淚,都成了鋒利的劍,插在他心髒上,讓他痛不欲生。
最後她擦了淚,說,若是真為了她好,便幫她除掉越王妃。
于是,那晚,他動手殺了越王妃。
李承珉對她很好,他日日躲在越王府,守在她身邊,他覺得,每天看她一眼,他這一生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後來,他們招攬了弟弟,專為他們殺人。
這麼多年來,除了當年殺越王妃,趙雨晴并未讓他再開殺戮。
她永遠那麼溫柔,她對李承珉也極好。
在越王府待了一個月,他不能忍受日日看他們那般親昵,最後選擇離開。離别時,他告訴她,他會用一生來守護她,這一生,他再也不會娶别的女子。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隻要她開心,刀山火海他也會去闖。
或許,那就是她的歸宿。她那麼好的人,别說是越王妃,就是皇後她也當得。
李珺珵是她要求他殺的第二個人,他,确實食言了。
李承珉看着趙雨晴時,眼睛裡滿是欲念。白玉箫垂下頭,面色沉靜。他對她,心中隻有愧疚,她怎樣對他,他都能接受。
趙雨晴向他走來,将左右纏繞出來的鐵鍊取下來,扶他起來,道:“玉箫,我知道你從來不食言的。隻是你也有你的江湖道義。我也知道,是以從未為難你什麼?隻是眼下的情形,你也知道,我與殿下朝不保夕,還有昌兒,我們随時都會死在他們的手裡?”
她說着,又淚如雨下,李承珉忙忙過來将他抱在懷裡,安慰道:“多年前你不是就知道這個人靠不住麼?你還指望他?”
白玉箫拳頭緊握,眼中忽而生了殺意。
李承珉看向白玉箫,問:“聽說你知道李珺珵躲在什麼地方?”
白玉箫不看他,隻道:“我已見過李珺珵,他說會親自來竹溪縣。用自己的命,換竹溪縣城。”
李承珉哼哼一笑。道:“李珺珵就是李珺珵,他怎麼舍得那些百姓。你去告訴他,隻要他來,我便開城放人。”
白玉箫沒搭話。
李承珉嫌棄得緊,道:“下去吧。”
在李承珉眼裡,他終究是一條狗。
暮色降下,黑夜席天幕地。
在竹溪縣城外守了半日,程若梅終于找到一個黑甲軍輪值的縫隙,飛上城牆,快速入内。
陳阿武也很快跟上去,入了城。
程若梅是軍中之人,她的目标很明确,了解黑甲軍的布防,了解城中到底是誰在坐鎮。
縣城之内,偶爾有人出沒,行動十分心,生怕被抓住。
入了更,她往縣衙方向而去。無人發現她。
縣衙廳堂之上,有人擺了酒席,透過瓦縫,她看到裡頭坐着的人,除了李承珉,趙雨晴,竟然還有一個人,柳思穎……
柳思穎為何跟他們坐在一起?
她知道柳思穎素來乖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竟未想,柳思穎會與李承珉合作對付李珺珵。
柳思穎身邊站着三個女子,那是長公主的貼身丫鬟,據說身手都十分厲害。她們為何會縱容柳思穎與朝廷要犯合謀?
忽而聽見遠處有人喊:“有刺客……”
霎時間沖出數十黑衣殺手,将程若梅圍困在其中。
躲在暗處的阿武見情勢危急,翻身跳将出來,兩人與衆人厮殺。
“有毒,快走!”陳阿武拉着程若梅翻身跳遠,哪知這群人似乎早就設好陷阱,一張大網從他們要逃的路上樹起,周圍無數箭雨向二人襲擊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一戴着銀面具的人忽然飛出來,手中暗标四散,将左右拉網攔截的人殺退。他道:“快走。”
“李珺珵。”程若梅喊一聲。
“他們善用毒術,小心中毒,快走。”
“李珺珵出現啦。”
李承珉早擔心李珺珵會偷襲,他太了解李珺珵了,絕不會放下竹溪縣的老百姓不顧,但要他束手就擒,也不大可能。
殺手們一波接着一波,個個身法詭谲。
遠處高樓之上,藤原和一褐色衣衫的少年靜默而立,看着火光起處。他知道,此番李承珉作了完全的準備,即便李珺珵身手了得,面對這麼多頂尖殺手,他想逃幾乎不可能。
一個白玉箫拿不下李珺珵,十個總能拿下吧。圍在李珺珵身邊的十個頂級殺手,可是李承珉花了大價錢從他手裡買走的。
李承珉或許膿包了些,他身邊的趙雨晴卻不是個等閑的。
不愧是和李珺珵作了多年兄弟的人,李承珉太了解李珺珵的軟肋,于是,可以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不待李珺珵回答,猛烈的刀砍向他。
程若梅和阿武見此哪裡敢留李珺珵一個人在這裡對決這麼多敵人。
李珺珵的目的本是今夜來探虛實,不想遇見程若梅。
必然是這幾日陳敬之聯系不上他們,故而程若梅先入城打探情況。卻不知李承珉早就布好天羅地網,等着他們來。
阿武取了布捂住口鼻,程若梅也拿了帕子擋住。李珺珵道:“你們兩個先走。”
“想走,今日一個都跑不掉。
程若梅見周圍殺手猛烈,她雖經曆過沙場,卻也不曾見如此猛烈的厮殺。陳阿武從腰間丢出一個信号彈。
城外郊野,望着城中方向的陳敬之與暗衛商量好,先靜觀其變,等城内來了飛書,再作進一步攻城計劃。
正欲入茅屋之中,忽見城中紅色信号彈飛入半天雲,紅色信号彈是最危險的信号,他向阿文道:”不必等了,立即行動。”
阿文手中放出一個信号彈,白天聚攏的将士們本已整裝待發,此時收到信号,紛紛往竹溪縣城圍攏去。
陳敬之已部署好攻城計劃,竹溪縣城的南門,他安排了二千人,北門安排了二千人。
潛伏在周圍的将士不刻便出現在竹溪縣城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