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素搖頭:“你知道,他對我的意義不同,我一定要去确認他的情況,我才心安。”
陳敬之知勸不住,向若梅道:“你扶天素過去看看秦王殿下吧。”
小雨和程若梅一人扶一邊,明明隻隔着一堵牆,卻似乎走了很久。
喬卓然給天素遞了凳子,她連擡手的力氣都無。
小雨知她要給李珺珵把脈,将她的手搭在李珺珵手腕上。
李珺珵的情況十分不好,她試出來小雨給李珺珵行過針,但估計都太淺,并未起到作用。她向小雨道:“雨兒,他需要行針排毒,眼下,隻有你的醫術我信得過,你聽我指揮,給她行針。”
“可是姐姐,我……我的針術不好。”
“我來吧。”陳敬之道。
所有人看向陳敬之。
陳敬之面色淡然,并不像是開玩笑。
天素給他行過很多次針,他知道一些手法,離開蜀中之時,天素給了他一張穴位圖,讓他找大夫給自己行針。他道:“我之前沒事經常看你畫的經絡圖,穴位和經絡我都記得。至于針法深淺,你說,我來施針。”
天素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遇到困難時,總是陳敬之頂上。
而他總是笑得一臉和氣,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天素說了藥方讓小雨去包藥,讓喬卓然去燒熱水。
程若梅見天素面如銀紙,道:“你是不是也需要行針?”
巴中之時,對危急的病人,天素都會給他們行針,程若梅雖不懂醫術,聽多了,也知道行針利于排毒和藥的吸收。
天素沒回答,小雨針術不精,李珺珵昏迷,也無人給她行針。
但她這般是熬不住的,她不想等到李珺珵醒來,她卻倒下。她向若梅道:“你給我行針。”
程若梅知她情況十分不好,道:“可以。”她不是相信自己,她是相信天素。
李承瑜在旁邊,程若梅也不客氣,道:“殿下也去幫忙燒水吧。”
天素給她說了一個藥方,陳敬之讓阿文趕緊去找雨姑娘抓藥。
小雨才抓好李珺珵的藥,一副藥浴,一副口服。阿文又送來一張,說是文姑娘給自己開的。
她忙給姐姐抓好藥浴的藥和需要煎的藥。
靈珠在廊下踱步來踱步去,這麼危急,她竟然什麼也幫不上。想一想,覺得自己太無用,又委屈得要落淚。
縣衙竈房之中,秦楠和張強幫忙燒水,有幾味藥材不夠,喬卓然和程子弢騎馬去取藥。
兩個藥桶搬進房内,小雨的藥材都準備完全,程若梅取了屏風将天素圍住,周圍挂了帷幔。藥入桶,熱水入藥桶,小雨在外頭煎藥,天素說一個穴道,帷幔内的程若梅小心翼翼,外間陳敬之也謹慎小心。
最後紮向中指頂端,黑色的血順着指尖一滴滴滴落。天素再也撐不住,昏睡過去。
程若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用力過度,見天素昏迷,忙出來喊小雨。
小雨手中的藥已煎好,敲門入内,裡頭李珺珵圍在一處,姐姐在旁邊帷幔裡。
程若梅道:“我從來沒弄過這些,也不知手法。”
小雨給天素把脈,脈象很微弱,她道:“姐姐三番五次傷及髒腑,姑娘這樣已經做得很好了。”
“天素方才說其實你針法也不錯,就是不敢嘗試。”程若梅其實也很緊張,奈何眼下不是緊張的時候。她見過沙場是什麼樣子,這種危急關頭,是猶豫不得的。
小雨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針術好麼?
程若梅道:“天素說此番要隔兩個時辰行一次針,方才天素醒着,我才敢聽她的指揮行針,稍後怕是得你來了。”
小雨的手已忍不住打顫,若梅鼓勵她:“你不要緊張,我甚至是第一次拿針,眼下危急關頭,人命要緊。”
兩個時辰之後,小雨淨了手,若梅扶起天素的袖子,小雨的手仍然在打顫。
隻聽旁邊給李珺珵行針的陳敬之道:“玉堂穴,下針半寸;紫宮穴,下針半寸;靈墟穴,下針一寸……”
程若梅愣了愣,這是方才天素念的穴位。她知陳敬之是個天才,卻不知他聽一遍都記下了,心頭不免有些慚愧。
陳敬之給李珺珵行針,很是順利,行完第二遍針,李珺珵便醒來。見識敬之,便知天素不好。
陳敬之知他心思,低聲道:“天素在旁邊,雨姑娘給他行針。”
李珺珵微微點頭,他腦袋處于麻木的狀态,根本不容他深思,便又沉沉昏睡過去。
一直到黃昏時,行過第三次針,陳敬之和程若梅安頓好天素和李珺珵,才從房内出來。
李承瑜進去看時,見天素在卧榻上,李珺珵則在她身邊的貴妃榻上。
二人均是面色慘白,李承瑜問:“敬之,我哥怎麼樣了?”
“我并不懂醫術。”
“啊……”李承瑜驚訝萬狀,行了一天的針,結果說自己不懂醫術?
陳敬之倒是面色平靜,道:“沒事的,你哥方才醒來過。”
大概是陳敬之臉上太過平靜,而且他從不做無把握之事,是以大家特别信任他。
他在拿扇子出來搖,捶了捶麻木的腿,道:“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麼?”
小雨給二人把了脈,情況算得穩定,行針并未出差錯,脈象雖弱,也比先前好了許多。
喬卓然問小雨:“秦王殿下如何了?”
“還需看三日之後能否醒來。”小雨心中沒底,無論如何,她也盡力了。
“三日?”李承瑜覺得三日太久,平時文天素給他哥行針,一天便能醒來,三天能恢複,怎麼到她這裡三天才能醒來。“你,你醫術也……”
“殿下!”程子弢過來,阻止了他要埋怨的話。
陳敬之笑道:“殿下,秦王殿下和天素的情況如此危急,那可是人命,我們又不是神醫,你最好能請到神醫,如果三日之後他倆醒不過來,怕是這一生都這樣了……”
“你說什麼?”李承瑜幾乎暴跳。
陳敬之道:“秦王殿下中毒太深了,等閑我們也解不了。除非有奇迹,天素醒過來。”
喬卓然微微挑眉,見程子弢一口一個天素,甚至聽他喊她天兒,待幾個人出去,他看了眼阿文,陳敬之稍稍擡手,推輪椅的阿文退下。
喬卓然問:“你很相信文天素?”
陳敬之淡淡一笑:“我的腿是她救的,我有什麼理由懷疑她?她是江皓辰的表妹,在蜀中我認她作了義妹,如今她也是我的妹妹。你還有什麼疑惑嗎?”
看出喬卓然和程子弢的态度,陳敬之大緻猜到天素極不受他們待見。李珺珵一向冷靜克制,在天素的事上怕是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覺得天素是紅顔禍水。
就憑程子弢那五大三粗的脾氣,喬卓然古闆不知變通的個性,還有沒主見的李承瑜,可想而知天素這兩個曰多不容易。
他擡頭看着喬卓然,挑眉道:“從你這語氣,沒少欺負我義妹啊,我已經跟我爹說,我爹還要收她作幹女兒呢。”
“文天素到底是什麼身份?”喬卓然忽然問,他雖一闆一眼,那些事他到底還是知道。李珺珵待她太過于在意,而今陳敬之也護着她。
不想,程若梅過來道:“她是我程若梅的結拜姐妹,你有什麼想問的,問我,我來告訴你她是什麼身份。”
程若梅可沒陳敬之那麼好說話。小雨剛給她上了藥,手上臉上塗了不少藥水,卻擋不住她的威儀。
“她是江大人的表妹,陳将軍的義妹,我的結拜妹妹,這三重身份,夠不夠站在你面前跟你們說話?如果還不夠,她在餘杭雪災最嚴重時阻止了餘杭瘟疫,遏制住嶺南瘟疫,救了蜀中無數将士的性命,最重要的,她是你們幾個人性命的恩人。我想問問你們,你們怎麼好意思質疑她,針對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虧你們一個個是沙場點兵的人。”
程若梅從程子弢那問了一些事,靈珠也與她說了近來所見。她氣不打一出來,繼續道:“你喬卓然,太傅之孫,自小也隻會讀死書,讀死書不中用棄文從武,還有我那不争氣的哥哥,從小好吃懶做,十歲時長到一百三十斤,至今沒廢掉也多虧秦王文暄幾個。你倆一個死闆一個蠢笨,真是一對卧龍鳳雛。自己不中用,便嫉妒旁人,如今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我倒懷疑你們是不是細作,為何要除掉秦王殿下最得力的助手,你們是何居心?”
她越說越來氣。
“若梅……”陳敬之勸她,以她這個脾氣,與喬卓然動手都有可能。
程若梅哼了一聲,道:“自小都眼高于頂的人,到最後發現自己如此不中用,心底很受傷吧?”
陳敬之給廊下的靈珠和小雨使了個顔色,小雨也見喬卓然臉上挂不住,過來拉着若梅道:“程将軍,我姐姐,的情況不好,我需要去熬藥,還麻煩将軍去守着姐姐身旁,若是有情況,及時告知我。”
靈珠也道:“若梅姐姐,我們去守着天素姐姐吧。”
程若梅給了喬卓然一記眼神刀子,甩手入内。
程子弢更是蔫頭巴腦,慚怍無地。
陳敬之搖扇子笑道:“八皇子,你們也去看看雨姑娘那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眼下她一個人熬藥,定然幫不過來。”
李承瑜沒太多主見,這幾個人當中也隻有陳敬之能鎮住場子,他便也拉着喬卓然過去。
隻留程子弢一個人在縣衙庭院中的涼亭下吹西北風。
西邊的太陽又快落山了,天際的白雲一團一團,像是從地上長上去的。
陳敬之看向程子弢,示意阿文将車推入涼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