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卓然道:“我們已經問過了,獵戶們知道是天王崖,都不願意過來。”
白玉箫拿出一沓銀票,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程子弢無語,他們竟沒想到這一點,忙拿了銀票道:“我再去問問。”
白玉箫默然,看着默默流淚的靈珠,遞過來一塊手帕。
靈珠看了看白玉箫,心頭又一酸,豆大的眼淚滾滾而落。
白玉箫伸出的手沒有收回過,靈珠見白玉箫固執,也沒和他賭氣,便接了手帕。
過了一會兒,程子弢和承瑜帶了三個十分壯碩的獵戶過來。
獵戶一看懸崖塌陷了好大一塊,又吓得退後。
其中一個黝黑的大漢道:“阿牛當初就是從這裡滑下去的,屍首都沒找到。”
另一人示意大家再後退幾步。
喬卓然又問:“幾位大叔,你們可知從何處能下去?”
“有是有,但是隻能下去一部分。沿着這裡往東走,繞過山頂,有個下坡處,很是陡峭,身手靈活的,可以下去數十丈。但……”大漢有些不好意思:“但當初下下去數十丈的那個人在下面喊了一聲之後,就再沒上來過。”
另一個大漢說:“但當時是真的下了數十丈,他便下去便喊我們,讓我們下去。結果最後聽見啊的一聲,有人說是遇到閻王爺了。”
黝黑的大漢道:“他死的時候才二十五六,可憐家裡兩個孩子,後來妻子改嫁,孩子也成了孤兒不知去了哪裡。”
喬卓然向三位大叔道了謝,程子弢給了三人一人一百兩的銀票。
黝黑大漢有些不好意思收,道:“我們三個隻要一百兩就好。”
程子弢道:“沒事,您收下吧,我們本就是說有償問路。”
黝黑大漢看了另外兩個人,那兩個都有些怯意,黝黑大漢還是道:“幾位年輕的公子,這裡下去就沒人上來過,我們給你指路是會遭天譴的,再收多了錢,我們心也不安呐。再說外頭現在打仗,也買不到東西。”
幾人見狀,也未與他們多拉扯,給了一百兩銀子。
小雨又喊道住給了二兩。
程子弢拍了自己的腦袋,看自己笨的。
三位大漢忙叩頭作揖,最後又勸了一回讓他們不要下去才離開。
竹溪一帶都在打仗,深山的獵戶有退路,依舊躲在深山裡。
喬卓然向程子弢道:“我們先去看看。”
靈珠道:“我也要去。”
“我跟你們一起。”白玉箫說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心在顫抖,他避開靈珠的眼睛,徑自向山頂走去。
繞到山另一邊,果然有可下去的地方。這麼多天他們一直圍着峽谷轉,卻不曾想繞一座山峰看看。
白玉箫和喬卓然飛身下去探路。
半個時辰,二人才上來。
白玉箫道:“峽谷深不見底,不過此處崖面稍緩,可以打鐵樁。”
他頓了頓,又道:“懸崖中途好像有一層毒氣,方才我下去微有暈眩之感。或許因為這一層毒氣,阻隔了他們上來。”
小雨忙問:“除了暈眩可有其他感覺?”
“四肢略微有些無力,頭昏眼花。”喬卓然補充道。
小雨道:“應該是瘴毒。姐姐跟我說過,一般深山谷底都會因為動物摔死腐爛散發的惡臭,年時一久,便形成一層毒氣,就是我們說的瘴疠。我們先解毒。”
靈珠終于破涕為笑:“小雨姐姐,那我們趕緊去解瘴毒。”
“好。”小雨道。
大概是突然看到一絲希望,幾人眼神也跟着明亮。
下山途中,白玉蕭收到飛鴿傳書,他打開看,上面隻有六個字:“所有人,殺無赦。”
趙雨晴的字迹。
白玉箫右手拿着紙條,揉成一團,丢在了草地中便向竹林深處走去。
他不知,他已成為趙雨晴的棄子。這封信,格殺的對象,也包括他。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竹林中間灑下偏斜的陽光,憂郁又清幽。
冬日的群岚,蒼蒼茫茫的,遠遠地望去山間還有雲霧缭繞。頗有一番人間仙境的味道。
雲中一痕,如翰墨不經意劃過生宣,留下淺淡的氤氲之色。
翌日,天雨和靈珠提了一籃子藥粉,程子弢喬卓然帶了好些繩子,鐵樁,向山上走去。
在山上麻繩和他們帶上山來的身子纏在一起,綁在遠處的那株大樹上。旁邊靈珠和天雨又将采摘來的兩大籃子藥草粉末準備撒在懸崖下面。
回想他們從雨霖嶺離開,到如今往金州進發,長安就在眼前,如果順利,七日便能到長安。
原本近在咫尺,如今卻遠在天涯。
世上之事便是如此這般離奇,每日要發生千種萬種的事情,一個不經意的轉身,便是生死相隔。
在綿亘古今的歲月裡,究竟有多少悲歡離合呢。
不得而知,亦無人在意。
幾人将所有繩子連成四條長長的繩子,用山上的藤蔓纏着繩子的時候,白玉箫來了。
也不知怎麼的,這次幾人見了白玉箫,心頭似乎都有些明亮。
靈珠毫不掩飾心頭的激動,幾乎要跳起來,招手道:“大哥哥。”
白玉箫走過來,細細看了靈珠的眼睛,紅血絲少了許多,眼周的腫脹也消退了一些。他道:“昨日黃昏時我在下頭崖壁上釘了幾個鐵樁,下去時可稍作借力之處。”
程子弢昨夜被妹妹又訓了一頓,這回學乖了。妹妹在前方帶兵殺敵,還要為他操心,真不該。
于是,今日他也不針鋒相對,而是很有默契地接受白玉箫的加入。
就如同上回雨霖嶺的茅屋被燒,他們接受白玉箫的幫助一樣。
對于白玉箫這個人,他反而比對文天素少了防備,或許是因為知道,文天素與李珺珵的關系超過了他們能幹涉的範圍,而白玉箫實打實是一個要殺他們的人。
程子弢想不明白的是,他與白玉箫還有殺弟之仇,但白玉箫似乎也沒怎麼關注過他。
靈珠笑道:“大哥哥,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詞語真有些陌生。
曾幾何時,他也想做一個好人。可是後來弟弟殺人成魔,而他因為長着同樣一張臉,受盡世人唾棄。
他本想做一個好人,為弟弟贖罪的。
後來,在對趙雨晴的承諾裡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有時候他揭開自己的面具,看着那張臉,他在想,他是否和弟弟有同樣成為魔鬼的可能。
一萬次,他在心底掙紮,守着那些仁義禮智信有什麼用呢?這世上也無人接納他。
直到今日,他聽見這一句“好人”,心深處潛藏的那一分堅持,那一分不曾示于人前的高潔,似乎在這兩個字之間,忽然就有了溫度。
白玉箫露出善意的眼光,并未回答她。
靈珠開心極了,正欲抱白玉箫的胳膊,被小雨攔住。靈珠便順勢抱了小雨的胳膊,興高采烈道:“太好了,大哥哥,有你跟我們一起,定能找到我哥哥和素姐姐。”
如果他們活着,那必然是能找到的吧。
白玉箫目光落在靈珠抱着胳膊的手上,情緒忽然有些複雜。在他眼裡,從未把靈珠當成敵人。可是眼前這個女子,一聲“大哥哥”,似乎讓他冰封的心開始融化。
這世上曾經也有兩個人喊他哥哥,一個是他已經去世的妹妹,一個是如今成為他主子的趙雨晴。
“那我們走吧。”靈珠很是開心。
小雨看了眼靈珠,會心一笑,便去整理藥粉。
喬卓然問:“雨姑娘,你藥粉都準備好了嗎?我幫你把藥粉撒下去吧。”
白玉箫道:“這麼高撒下去的話不知道飄散到什麼地方去了,需下到下面五百丈處,再撒下去的話才可能有用。
見白玉箫準備下去,靈珠忙道:“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帶我們下去啊。”
“若是信得過我,就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