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秀脖頸梗起來,她很确定,藤原對文天素的感情,絕非是把她當作一個玩物。她垂頭漠然,無邊的恨意像尖銳的刀子剜進她心深處,絞得她連呼吸都是痛的。
她一定要殺了文天素。
藤原看穿她的心思,笑道:“文天素怕是不用你殺,她也撐不過去。”
他伸出手來,才意識到自己的折扇被李珺珵砍斷。他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麼心愛的物件,這把扇子從他七歲時拿在手邊,已經十七年了,扇子陪他的年歲,竟比李珺珵那毛頭小子還要大。而那乳臭未幹的家夥,竟敢與他搶女人。
他倒要看看,李珺珵面對文天素的死,到底還能不能這般硬氣。
想罷,藤原便負手出去。
待藤原離去後,千秀飛身穿越風雪,往金州城西而去。
千山綿邈之中,依舊有歌舞升平之處。
千秀飛身落在閣樓前,臨窗而立的,是秾纖得衷的趙雨晴。她擁着一身潔白的狐裘,手中提着暖爐,一陣檀香将人裹住,萦繞得人甚是溫柔端方。
“趙姐姐難道就不打算報仇麼?”千秀邊走近她邊問。
趙雨晴道:“我手中有李靈珠,不怕文天素不來,她傷了我男人,我一定要讓她償命。”
“說來這文天素也真是厲害,就這麼一個行将就木的軀體,傷了你的人,還殺了牡丹。得虧我早用毒廢了她,否則,真不敢想如今要面對怎樣的敵人。”千秀聲音尖細,她在想辦法利用趙雨晴手中的李靈珠将文天素引過來,徹徹底底殺了她才行,要不然,他主人隻會陷在這種迷夢之中不可自拔。
雪越落越大,千秀看着趙雨晴,淺淺一笑,道:“姐姐,我今日過來,正是給你送藥過來的。你家那位的手臂被砍斷,我聽說已被接上,雖知道姐姐手中奇藥天下獨絕,不過我這生肌散在愈合傷口恢複胫骨之上,卻也是世上罕見。姐姐若是信得過我,何不試一試?”
趙雨晴是用藥高手,她深知千秀手中的藥都是毒藥配成的,世上有如鶴頂紅那般在極短時間内令人殒命的藥,便有同樣急速使人恢複的藥。隻因世人見識有限,不能在短時間内找到這些藥材,往往耽誤性命。
千秀這個人,說來當年還向她請教過毒術,她在這方面天賦極高,用毒藥用得出神入化,也用毒藥調配解藥,從陳晉先前傷了脖頸後來恢複如初來看,藤原手中的奇藥,永遠可以吸引陳晉與他合作。
想當初,藤原家是陳晉身邊的一條走狗,如今能與陳晉平起平坐,手段不可小觑。
趙雪晴一貫用的南境毒術,對東瀛之毒卻少有涉及。她目光依舊看着遠方,道:“眼下局勢如此,我手中能用的,也就一個李靈珠了,不像妹妹,進可仰仗李承琪,退可依賴藤原氏族,處境可比我好得多。”
“姐姐這話可是不體諒妹妹了,姐姐不管進退,都有人把你捧在手心裡,哪像我,惶惶如喪家之犬。這不,隻能求姐姐垂憐妹妹。”千秀伸手握着趙雨晴的手,将那生肌散塞在趙雨晴手中,她溫聲細語道:“世上沒有人比你我更想殺文天素,且她手中還有一把塵封了三四十年的無名劍,是隕鐵所打造,削鐵如泥。若是文天素死,姐姐得了那把劍,還愁得不到天下?”
“你難道就不想要那把無名劍?”趙雨晴亦作不在意狀,内心卻心潮澎湃。
千秀見趙雨晴已心動了三分,道:“姐姐,你知道的,妹妹沒出息,從始至終,隻想得到我們家主人的身子。先前我有牡丹姐姐指點,想着自己年輕,也任性妄為,可惜終究沒拿下主人。如今牡丹姐姐死,能幫襯我的,也隻有姐姐了。說來,我們家主人與李承珉合作時,我便與姐姐一見如故,不管是切磋毒術,還是互換消息,我們之間的信任早超越了普通的合作夥伴。”
趙雨晴不着痕迹推開她的手,道:“妹妹這般肺腑之言,怕是不隻要我借李靈珠這個人質吧?”
千秀見她已猜着,再轉彎抹角也無意思,便道:“自然是借姐姐身邊的破軍,貪狼被李珺珵傷得不輕,主人說他怕是要躺上兩三個月,右手估摸是要廢了。”
“你手中有生肌散,那少年年紀又小,傷口最是能愈合得快。”趙雨晴淡淡道。
“貪狼這個人太聰明,也是個死腦筋,他與我一直不對付,且最開始與主人之間都有嫌隙,如今廢他手臂,未必不是主人的意思。”千秀歎息一聲,她十分了解藤原,雖愛挑戰,卻絕不用自己控制不住的人。貪狼作為殺手,自我意識太強,遲早壞主人的大事。且主人似乎有事情刻意瞞着貪狼,至于到底是什麼,她曾問過,主人隻是告訴她,再多問一句,便割了她的舌頭。
貪狼才十三四歲,便讓主人心生忌憚,這背後隐藏的秘密,怕也不小。
趙雨晴笑道:“我倒是聽說過一件事,便是藤原手中有一塊玉,當初也是他利用那塊玉的圖樣,吸引了救李珺珵的那個神秘大夫的注意,妹妹可曾聽見過?”
“這事我倒是聽過,卻不曾見過。”千秀沒必要隐瞞趙雨晴。
“長安那邊沈憶投誠了,本來大好的局勢,眼下怕是煮熟的鴨子又飛了。”
“主人亦不曾說長安之事。”
“這消息他們今日便要收到,你主人定然也要去奔走一番,說服陳晉與李承琪聯手。”
風雪彌漫的山中,藤原帶着一個少年,十四歲模樣,面容如玉,目光有神,他闊步走入營帳之中,營帳坐鎮的,是戴着面色面具的人。
藤原将一塊麒麟玉珏遞給帶着黑色面具的人,道:“殿下瞧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戴着黑色面具人接過玉珏,擡眼看着這面容俊秀的少年,眼神中略微帶着些疑惑,道:“他便是楚天朗?”
“正是,他便是楚天朗,這塊麒麟玉珏,便是他從小佩戴在身上的。”藤原施施然。“我也是多番着人,從川蜀一個沒落的武館中找到他,不管是玉珏,還是流落經曆,以及收養他的老翁的描述來看,他是楚天朗無疑了。”
少年向蒙面人揖手。
蒙面人徐徐起身,摘下那黑色的面具,露出一張蒼白卻姣好的面容。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淮王李承琪。
李承琪打量了少年許久,眼中流露可惜的神色,他起身上前握着楚天朗的手,少年往後退了一步。
“别怕。”李承琪并未松開握着的手,他語氣滿是殷切,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好在老天有眼,我終于找到你。你父母和姐姐想必也會含笑九泉了。”
楚天朗緊抿嘴唇,他恨恨道:“這十一年來,我過得連狗都不如,這些都是李乾那老賊害的。”
“你和小時候一點也不同了,可臉上卻看得出你父親當您的影子。”李承琪幾乎淚盈睫。
藤原垂眸靜立,饒是他心細如發,此時竟也看不出這李承琪究竟是逢場作戲,還是真情流露。
看着這樣的人流淚,他心頭竟是猶疑的。他不也曾為文天素落淚?
楚天朗眼神中帶着無盡的恨意,他咬牙切齒道:“滅門之痛,這麼多年流落之苦,我一定會一點一滴的算回來。”
李承琪忽轉溫和:“放心,我父皇欠楚家的,欠你們的,我一定會幫你讨回來。”
楚天朗正要下跪,李承琪忙忙扶起楚天朗,将那塊麒麟珏親自給他戴上,問:“你可曾習得武術?”
楚天朗揖手道:“殿下,我兒時為一個武館的老翁收留,他認識我祖父,将一身的修為盡皆傳給了我。”
李承琪滿臉欣慰:“你以後留在我身邊,也别殿下殿下的喊了,喊我五哥吧,小時候你姐姐便是這麼喊我的。”
楚天朗眉頭緊蹙,淚水滾滾而落,他道:“小時候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但爺爺給我講了我祖父和父親的事,可惜,我雖躲過了當年的劫難,終究無法為他們報仇。”
“你放心,此番等我平定金州之亂,便全力為楚家平反。”李承琪激動不已。
楚天朗臉上的愠怒之色稍稍消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