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琪道：“從今日開始，我便是你親哥哥，你是我親弟弟，在我這裡，你不要任何拘束。”

“多謝殿下。”

“該叫哥哥。”

“多謝哥。”

李承琪終于滿意地點點頭。又向藤原躬身揖手，行了一個大禮，吓得看熱鬧的藤原連忙後退了三步亦躬身還禮，還陪笑道：“恭喜殿下，終于尋得他，這麼多年，我也算是沒辜負殿下所托。”

忽而外頭有人來報，那人看了眼藤原，藤原正欲退，李承琪道：“直說便是。”

那人道：“啟奏殿下，沈憶敗了。人被程飛和陳儀拿下了。”

李承琪臉上的笑意幾乎凝固，旋即轉作怒意，喝斥道：“什麼，沈憶這麼快就敗了？”

“陳儀在宮中用計将了沈堅一軍，江皓辰查到永甯十五年的科場火劫的人證，幕後直指沈堅，沈堅說那是污蔑，但皇帝還是将人禁足府中。連李承璎也一同禁足。皇帝命江皓辰繼續查，又查到當年楚家的案子或許與沈相有關，另一個便是陳晉，朝廷派程飛将軍親領五萬人馬往金州來了。”

“退下吧。”李承琪冷冷道，“藤原，你千算萬算的局，眼下可不止差了一招。”

“五哥，我自覺身手可以，若是五哥需要用人的地方，我願效犬馬之勞。”

李承琪道：“朝廷的局勢你有所不知，李珺珵是我父皇最疼愛的兒子，這李珺珵這麼多年也是驕橫跋扈目中無人，饒是他不講情面，我這個作兄長的卻不能坐視不理。無論如何，我是要親自将他帶回長安。方才他們說的那兩位，當年也是陽奉陰違害得你父親锒铛入獄。如今，那兩個在朝中坐大，那江皓辰更是與他們好沆瀣一氣，程飛親自帶五萬兵馬來金州，無非就是想扶植一個傀儡太子，好把控朝局。”

“五哥，你需要做什麼，讓我去吧。”

李承琪神色猶豫，道：“那李珺珵如今已有些瘋魔，你出面定然不是他的對手，且他手中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無名劍，想要捉到他，可就太難了。”

看戲的藤原道：“天朗，你有所不知，這秦王李珺珵極其善于僞裝，當年他母親死，便是有人故意栽贓給楚家，蒙在鼓裡的皇帝一時憤怒，抄了楚家。皇帝雖昏聩無能，奈何當時确實是被蒙蔽。那李珺珵亦以為是楚家殺了他母後，一心要殺盡天下楚姓人，連與他青梅竹馬的楚天曦，也即你姐姐他也沒放過。當年你姐姐死在牢裡，就是他下的手。這麼多年，李珺珵仗着皇帝寵愛，更是不将人放在眼裡，連你五哥找你還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他知曉殺人滅口。而今朝廷局勢混亂，想要真正為楚家平反，隻有拿下李珺珵，除掉背後那些人，淮王殿下才能真正為楚家昭雪。”

“五哥，讓我去殺了李珺珵。”楚天朗的聲音幾乎哽咽，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面目有些猙獰，他道：“爺爺早就告訴我這些事，當初皇帝因為皇後之死，冤枉楚家，我父親一時失控殺了許多人，後來被斬首示衆。收養我的爺爺說，是楚家的一個管家希望為楚家留一點香火，連夜從長安逃往蜀中，一直被人追殺，後來将我藏在爺爺的武館裡引開了追殺的人，就再也沒有回來。滅門之仇，不共戴天，這麼多年，爺爺讓我好好習武，如今，我終于有了報仇的機會，就讓我先殺了李珺珵，告慰我父母在天之靈吧。”

李承琪神色亦哀傷，勸道：“天朗，李珺珵那人有些瘋魔，殺人不眨眼，我豈能将你推出去做這般危險的事。”

“哥，你要相信我，爺爺教了我一身功夫，我為的就是等報仇這一天，李珺珵、程飛、陳儀，這幾個我都要殺掉。”楚天朗額頭青筋暴起。

藤原道：“那李珺珵身手不低，加之手中有把無名劍，眼前雖眼瞎，到底有底子在，且這幾日他也不知藏身何處。天朗，殺李珺珵的事還是交給我來吧，你好容易與你五哥相逢，你們應該好好叙叙舊，聽聽你五哥給你講講小時候的事，你小時候他還抱過妮妮呢。等他繼承了大統，這天下有一半是你的。”

“哥，弟不求爵位，隻求報仇。”楚天朗态度堅定。

“我這麼多年找你，不是為了找你出來賣命，而是為了還天下一個公道，還楚家一個公道，該是你的，都是你的。你就算不要，你也不能替你祖父和你父親拒絕他們該得的東西。”

楚天朗的眼神變得越發堅毅，道：“哥，我一定竭盡全力，助你奪得天下。”

藤原揖手道：“殿下，您和您弟弟也該叙叙舊，在下就不打擾了，告辭。”

李承琪也沒留他。

藤原回到别苑時，千秀也回來了，千秀見他神色悠然，上前揖手道：“主人，長安那邊來消息，沈憶被擒了。”

藤原入内，向身後的千秀道：“長安那邊的情況咱們是顧不上了，倒是淮王那邊，他找了這麼多年，終于找到楚家遺孤楚天朗。我接到人的時候一時心急，空着手就帶人去了。這樣的喜事，也該好好祝賀一番，你準備一份禮給淮王殿下送過去。”

内間養傷的貪狼聽到這消息，心頭忽而一沉，繼而一松。他這些時日一直在确認身世的忐忑和殺死父親的自責中掙紮，眼下好了，他不是楚天朗……

所以，到底出于什麼原因，藤原為何如此防範他呢？藤原對他的防範，不單單出于疑心，而是處處小心謹慎。

“山中洞裡的那個老妖怪可以殺了。”他靜靜想着。

寒意徹骨，有些事情，在虛虛實實之間，總是讓人忘了，人生從何處來，又該往何處去。五歲之前的記憶他不記得，五歲之後，便是和許多小孩子養在一起，日日練武。之後便是相互厮殺。他殺了許多人，在萬丈深的懸崖底下，殺了所有其他所有人，才從谷底一步一步爬上來，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藤原。他依稀記得，藤原笑意盈盈看着他，道：“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當時看到藤原時，第一反應是想殺了這個人。但将他們帶入谷底的那個人告訴他，藤原以後便是他的主人。

雪胡亂下着，金州城内炮火連天。

天色尚早，程若梅的人還未将消息送到陳敬之手中，鄧巽的五萬人馬已向金州城殺過來。

才喘了一口氣的柳文暄才進入滿是廢墟的金州城，東邊連天的炮火便轟了過來。鄧巽這厮打的竟然是千裡勤王的名義，說秦王殿下被亂臣賊子所擄，逆賊想脅迫秦王作為人質……

好在，柳文暄順利與陳敬之會合。

為了确保李珺珵的安全，程若梅安排李珺珵和天素向西邊深山之中撤退。

才停了半日的雪，又絮絮落下來，彌天蓋地。紛紛擾擾的白，把人間落得萬分蕭瑟。

山地難行，李珺珵隻能抱着天素騎馬。好在，天素的身體逐漸有些溫度。

雪越落越大，程若梅找了一處寬敞的山洞，讓秦王殿下和天素先安頓下來。

李珺珵道：“金州城地下或許早被陳晉挖空埋了火藥，山中躲避了不少難民，前日夜裡金州城地動，原先被陳晉掩藏的洞口必然都暴露，躲入山中的難民必然也發現了這些山洞。你着人去告訴他們，切不可深入山洞内部，若是有震動，一定要及時撤出來。”

程若梅出來時身邊就帶了三十個人，方才送信安排出去了兩個，她點了十八個人，道：“你們幾個去山中遞信，讓那些老百姓相互通知，切不可入深穴之中。”

衆人領了命，兩兩離去。

李珺珵問：“這裡還有多少人？”

“回殿下，還有十人。”

李珺珵從天素袖中拿出她昨日在風中灑的毒藥粉，非常時刻當行非常之法，他顧不得許多了。天素腰間還有幾份毒藥，他将毒藥取下來，遞給程若梅道：“你将這毒藥交給敬之，他知道怎麼用。你帶着這些人親自去一趟。”

“可是殿下？”程若梅自然是擔心他們。

“我沒事，你先去，眼下大雪，這裡一時半會兒别人發現不了。且灰狼在這裡，他一貫警覺，若是周圍有危險，它會警示的。”

灰狼擡頭起來呼了一聲氣，似乎是在回答主人的話。

程若梅雖擔心，戰局卻不可不顧，她告訴李珺珵四周的食物和藥，便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