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琪攏了攏被北風鼓起的袍子,靜靜看着遠方燎天的火光和騰起的薄煙。這新火炮果然厲害,炸得地動山搖,竟也沒騰起濃煙。
遠處打鬥的人影清晰可見,他不得不承認,李珺珵實在太過天賦異禀,是他們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的高度。而他們,若是想得到皇位,就必須除掉李珺珵。那麼多殺手,那麼多人,卻總教李珺珵逃了一線生機。
是以,即便他覺得活着的李珺珵更有用,他更知道,李珺珵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人。世上最好用的兵器掌握在自己手裡才是最安全的,可若是不能控制那兵器,隻會反噬自身。
可惜啊,這樣曠世奇絕的天才,偏偏是他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障礙。
藤原見李承琪眸色暗淡,笑向李承琪道:“李珺珵歸你,文天素歸我。”
“放心,本王不是食言而肥的人。”李承琪語氣輕快,方才刹那生出的憐憫之情,頃刻消失無蹤。
這麼多年他裝病裝弱,也曾受盡欺淩與恥辱,順從得像一條忠狗,誰都可以踹他兩腳,他又向誰說去?
此番天羅地網,任他李珺珵有三頭六臂,也别想逃出生天。
雪下得又細又密,狂風時而攪開雪幕,露出便是刀光劍影。
天素手中握着李珺珵的引雲劍,與周圍的殺手竭力厮殺,那些殺手将他們分開,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隻聽得見對方厮殺的刀劍之聲。
“天兒……”兵器聲嘈雜,李珺珵聽見聲音越來越遠,心頭頓時有些慌亂無措。
“珵哥哥……”
月華如洗,白雪紛飛。雪幕将人影隔開,彼此都看不清對方。
心底的呐喊怎麼喊,也喊不出來。
嘶聲力竭,老天也置若罔聞,灑下無情的雪,将人間的眷念冰封在一層層雪沫之下。最後雪會融化成水,沁進地裡,将人間的悲歡離合抹殺得一幹二淨。
和十年之前那個冬至的大雪一般無二。
砰……暗标打在天素手中的引雲劍之上。
忽而一個身影竄出,白衣飄飛,身影如仙,那人飛往李珺珵身邊,為李珺珵抵擋厮殺。
“文暄……”天素緊縮的心口微松了一絲。她迅速飛身退離開來,不能再讓自己腹背受敵。
盡管擔心李珺珵,她目下的要務是自保。天素從袖中抓出一把毒藥粉,灑向周圍的人,奈何周圍的殺手絲毫不懼,且個個殺招很絕。
“文暄,快去救天素,她身體撐不住。”李珺珵說話急促。
咻……咻……咻咻咻……
空中狂飙亂飛的暗器密密麻麻地射過來,柳文暄帶着李珺珵用力一騰躍,險險避開那些暗器。
“文暄,先去救天素,我沒事。”
“周圍全是殺手,脫不開身。”饒是柳文暄身手高絕,面對這樣的銅牆鐵壁,也無法撕開一個口子。且對方有意将他們逼退到兩個方向。
李珺珵亦感受到,他們被層層疊疊的殺手圍住,稍稍不留意就會受傷,哪裡還能脫身救旁人。
“先殺了這些人突圍出去,一起救天素。”柳文暄道,他從李珺珵的身手看出,眼睛受傷影響不到李珺珵的身手。隻心頭記挂着天素,容易亂了方寸。“無論如何,先穩住。”
“好。”
兩人背對背而立,可惜敵方早将他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金州城北,陳晉手中剩下的七萬金甲軍休整了半日,元氣尚未恢複。雖如此,想拿下李珺珵,還是綽綽有餘。他等了半晌,見李珺珵并未如計劃中的被李承琪的人逼到他這邊來,他眉頭一皺,恍然意識到李承琪根本沒想過放過李珺珵。
他揚手一揮,示意向城南進發。
轟隆……
一陣白焰從城南轟然炸開,白色的光嘭到九霄,霎時間在空中炸開一道白色的光環,天崩地裂的響聲轟得人心髒跟着顫動。
火光瞬間落下,繼之而起的是周遭百丈之内的土石瓦礫崩裂而起,頃刻向四周炸開。
那些軍士們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炸開的火焰燒傷,身軀被炸開的石塊擊穿,空中亂飛的,是石頭瓦礫,是铠甲,是血,是肉,是殘骨,是斷肢。
噴出來的血漿染紅了空中還未墜落的雪花,那雪花被血漿一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寒風吹動之中,欲離還合,抖動成不規則的形狀,時而圓潤如血珍珠,時而滾動似石榴,時而似震碎的珊瑚,恍恍惚惚又成了雞血石,崩落在地面,砸出聲響。
“退……快退……”站在城樓上的将領大喊,“快……”
另外一個字卡在他喉嚨處,人已被炸開的石塊切割成碎塊……
整個金州城都在震顫,一如那日的地動。
“好大的威力。”在山頭涼亭中觀看的李承琪驚詫萬分。整個山體都跟着顫動,山頭的雪紛紛滑落滾向山腳。
柳文暄帶着李珺珵退到城東緣,殺手們窮追不舍,地上的将士們舉着刀槍劍戟嚴陣以待,就等着人落下去,他們好将落下來的人叉成篩子。
殺手們招式猛烈,絲毫未因城頭的轟炸而影響身手。
“殿下,失陪了。”藤原見此情形,擔心他精心策劃的這一切再出什麼意外,起身揖手告辭。
李承琪亦擔心這麼一個大局若是不能殺了李珺珵,他此生怕是再無殺李珺珵的機會。雖與陳晉這個老狐狸講好條件不殺李珺珵,隻時局瞬息萬變,這個最好殺李珺珵的機會若是失手,他怕是再無機會除掉李珺珵。
待藤原離開,他亦飛身離開。
繞過白焰焚燒的火光,藤原到達城中,必須讓陳晉早些來阻止李承琪對李珺珵的趕盡殺絕才是,否則李珺珵一死,中原就再也無他宏圖大業施展的機會了。
藤原避開轟炸,飄飄然落下,他的人活捉了文天素,他帶走文天素便了事了。隻要陳晉救下了李珺珵,這□□,還是少不了一場大戰。
他的目的是中原大亂,而不是留一家獨大。
未過片刻,陳晉果然帶着人馬奔徙而來。
他見到藤原,眼神一冷,想要殺人。
藤原很是懂得裝孫子,忙忙躬身揖手道:“陛下,李承琪忽而對李珺珵進行猛烈的攻擊,怕是要殺了李珺珵,他與您的交易是活捉李珺珵,難不成眼下換了策略?”
陳晉屹立三朝不倒,一眼便能将藤原那點挑事的心思看穿,隻眼下他們的目标一緻,都不想李珺珵死。最主要,藤原手中有藥能給李珺珵續命。
陳晉飛身上來掐住藤原的脖子,道:“你與李承琪什麼勾當以為朕不知?”
“陛下……”藤原閉眼裝慫,他道:“陛下,我若是想殺李珺珵,我早殺他一萬次了,何必三番四次給他送解藥?眼下雖來了一個高手救李珺珵,難保李承琪還有後手。李珺珵的人也開始反擊,這般局勢之下,若是魚死網破,于您而言還是竹籃打水。陛下還是快些出手,否則今日之局,李珺珵一死,李承琪必然帶着鄧巽帶來的楚軍掩殺金甲軍,您手頭雖有七萬兵馬,傷了元氣一兩日是恢複不了的,一旦李承琪乘虛而入,您怕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李承琪心狠手辣,不亞于他年輕的時候。他摸不準那孫子的脾性。
陳晉松開了藤原,在留李珺珵這條命上,兩個人目标确實非常一緻。他道:“我已命人都服下了歸元丹,我倒看看他李承琪敢不敢跟我死扛到底。”
歸元丹是一種極其猛烈的藥,能在短時内激發人的潛能。陳晉常年都在吃藥,也研究出自己一套方子,吃這些對他影響不大。那些金甲軍卻不同,這樣反反複複折騰幾次不給休養的機會,不過數日,内髒便會破裂,充血而死。
藤原受傷未恢複,他手中有能讓身體迅速恢複的藥,隻那藥對身體的損傷極其大,他可不想成為如陳晉這樣的怪物,隻好賠個笑臉認個錯,也沒損失什麼。
何況那李承琪要殺李珺珵,又沒跟他說,他哪裡知道。
藤原摸了摸脖頸,又不失其時地裝出一副哀傷的神色。陳晉是西天閻王,這名号難道是浪得的?藤原此時也沒必要與陳晉硬碰硬,遊戲慢慢玩,才有意思。
其實,他也很好奇,陳晉七老八十了,捉了李珺珵,又能幹什麼?當年他那般仰慕李雍,卻從不敢生出半分非分之想,難道就像把他那點□□發洩在李珺珵身上?
“方才炸開的那白光,是李承琪的手筆?”陳晉看向藤原。
藤原微一搖頭:“方才我在山頭跟他下棋,看他的反應,應該不像。”
“那是……”
轟隆……一道白光落在金甲軍中央,爆炸開來。耀眼白光幾乎要刺瞎人的雙目,火光近旁的将士,金甲都成了紅色,融化在一起,。
最中間的那一圈人,直接消失不見了。
百丈内的将士被掀翻在空中,身體被飛沙走石貫穿,頃刻殒命。三百丈之内的人,幾乎都重傷。這一彈落下來,死傷近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