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秀安排的殺手再度殺出來,四條鐵鍊一纏繞,天素騰身而起追向千秀殺去。
她視線越發模糊,隻見遠處的身影和殺手們厮殺在一處,他們的身體似是被鍊條牽扯住。
“珵哥哥……”天素飛身而去,跟在她們後邊的破軍抽出藏在手臂上的暗标打向天素。天素一心想去李珺珵那邊,背後這一暗标,沒能避開。
那暗标力道之大,似乎徑直穿過她的脊椎,幾根肋骨被暗标打斷。
天素的身體痛得顫抖,四周的殺手殺向她,她躍身而起,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屍體的燒焦味越來越濃,從北邊被風吹過來。
不遠處,白玉箫看着天素躍動的殘影,再也無力站起來,去幫她了。
靈珠脖頸流了好多血,白玉箫捂着她的脖頸。他低聲給靈珠講自己的身世,講自己的母親是妓女出身,後來他母親意外懷孕,一心想堕胎,奈何喝了許多堕胎藥都不成功。又講了自己的弟弟如何為非作歹,與歹人為伍,最後導緻妹妹被匪徒蹂躏而死。又講了他和趙雨晴之間的事,以及後來被錯認為殺手,怎麼想做一個好人,别人都覺得他是喪盡天良的惡魔。
懷中的靈珠氣息微弱,靜靜聽着白玉箫的泣訴,從小她生在錦衣玉食堆裡,十年之前的那場災難,她并不記得真切。無憂無慮長這麼大,六月時,她才過完十二歲生日。
那時她高興和明月姐姐說,過兩年的科舉,她也要榜下捉婿。
十二歲的年紀,饒是她再天真無邪,饒是她被保護得再好,在宮中,也早就知道那些男女之事。
聽九哥哥說,七哥哥他們開蒙很早,很小便能飛牆走壁。後來她趴在七哥哥膝頭,問如何能變得和他們一樣厲害?
七哥哥半晌不答,她快睡過去,卻聽七哥哥說,因為她沒有經曆那些生離死别,不知道離别的痛苦。
而今,她被人淩辱,她隻想死。可是,那是她的錯嗎?
滾燙的淚落在白玉箫手臂,她漆黑的眼睛看着白玉箫。她知道白玉箫一直把他當作親妹妹,可她心裡卻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并不是哥哥。
情窦初開的年紀,有些話還羞于說出口,含苞待放的花就遭受暴風雪摧殘。
去年七哥哥去西北。她很多次問九哥,戰争殘酷嗎?
九哥說,很殘酷。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血肉,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九哥哥給她講韋莊的《秦婦吟》,她還笑那些窮酸文人就愛誇大其詞。
而今,眼前所見,慘狀遠甚于史書上那了了數字。
太痛了,她一時貪玩,跟着柳思穎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也不知父皇母後如何。
靈珠心頭已然絕望,今日受辱,她活着也無意義。
“白大哥……”靈珠淚眼模糊,說喜歡他的話,再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來不及了,一切都太晚了。她靜靜閉上眼睛,死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霰雪珠子亂迸,落在她的發絲間,他身手擋住她身上的雪粒。
“不要死……”白玉箫的喉嚨哽咽,發出來的是氣息。他說了許久的話,靈珠都未回應。
“玉筝,不要死啊,好不好,哥哥就你一個親人了……”白玉箫緊緊抱着靈珠,捂着她的脖頸。
“白大哥……我……是靈珠……”靈珠微微睜開眸子,不知怎的,心頭滿是恨。
白玉箫擦了擦沾滿鮮血的手,又攏了攏她的衣衫,低泣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靈珠,我不想你死,你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白大哥,玉筝就是你的親妹妹麼?”她的淚順着臉頰滑落。這屍橫遍野的戰場,哪裡有什麼江湖客,哪裡又有什麼皇子公主?她們啊,不過是世上許多經曆戰亂生離死别的人一樣,如今都是流落在人間的孤魂野鬼。
哪個朝代沒有戰争呢?即便她們不想經曆,這事卻發生了。
“嗯,是我的親妹妹,十三歲時遭人淩辱而死……”見懷中的人有回應,他滿是鮮血的臉上擠出一個悲傷的笑容,他将靈珠攬在懷裡,道,“我已經看自己的妹妹死過一回,你不要再出事了,好不好?”
“白大哥……”靈珠脖頸的傷口的鮮血并未止住。
白玉箫在自己身上找了好半天,都沒有一塊幹淨的布條可以撕下來幫她止血。他隻得用手擋住她脖頸上的傷口。
“傷口不深。”靈珠的聲音幾乎也隻剩下氣息。
白玉箫當日為了救天素,被破軍打成殘廢,又被趙雨晴的人關起來。得知靈珠被抓走之後,他無數次向趙雨晴求情,奈何趙雨晴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來遲了……”白玉箫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他眼中都是懊悔。
城中滔天的火光将落下來的雪化成了雨水,打在她們身上。
另外一批殺天素的殺手想要動手,柳思穎卻制止了,她向冬雪道:“李靈珠的作用已盡了,放她一條生路吧。”
“沒想到你除了你哥哥之外,還會對旁人生恻隐之心?”千秀如鬼魅一般飄過來。
冬雪幾個急忙殺上去。
“對于女人而言,沒有什麼比失了清白更痛苦了吧?”躲在一棵大樹後偷看的柳思穎喃喃自語,她隻是想利用李靈珠當誘餌,沒想到破軍真的對靈珠下手了。她指甲陷入掌心,無論如何,她要與靈珠這事撇開關系。
此時,瘋狂的破軍似發了病的瘋狗撲向天素,天素連連閃躲。破軍的眼睛明明傷過一回,可為何再度受傷,依舊能找準她所在的位置?
天素百思不得其解,而今受傷的她哪裡是破軍的對手。幸而那些對她下手的殺手并未顧及破軍的存在,在圍困她時亦對破軍下狠手。
破軍更是兇殘狂暴,拉住鐵鍊子抓來一把人,拉住他們的頭發,用力朝石頭尖上一甩,那人肚子被尖銳的石頭割斷成兩截,腸子牽連上下兩部分肢體。破軍伸手一抓,将那腸子扯斷便往口中塞。
見此狀,天素忍不住一嘔,迅速錯身準備救困在廢墟之中的白玉箫和靈珠,她知道白玉箫傷得很重,無力救走靈珠。
千秀見文天素一心想要救李靈珠,雖在她設的伏擊圈之外,此時想要殺她也未必會失敗,她擡了擡手,道:“殺……”
受傷的柳思穎恨極了千秀,向春風和夏雨道:“殺了千秀。”
“是!”幾個侍女,飛身殺向千秀。
白玉箫身受重傷,四周的殺手向他砍來,靈珠伸手要擋,卻被他緊緊護在懷裡。
數十把刀齊齊砍向白玉箫,天素掙開破軍,揮劍過來擋住。
忽而,一個戴着黑色鬥篷的少年飛身過來護着天素,天素知他是貪狼。
貪狼與天素齊鬥破軍,他向天素道:“快走,他們設了埋伏,要将此地夷為平地。”
哪裡走得了?
貪狼想救走天素,奈何他身體受了重傷,加之藤原想廢他右臂,身手受限。
天素察覺他身手不太靈便,道:“你右臂受傷了?”
“不礙事。”貪狼左手揮劍格住飛過來的鐵鍊,右手遞藥給天素道:“這是你的藥。”
天素未猶豫,立即接過來倒入口中。
她一吞,身體驟然一冷,四肢百胲像是灌入了寒冰水,這不是解藥。
貪狼看出天素的異樣,問:“怎麼了?”
天素的臉色變得烏青,臉上頃刻起了一層霜。
貪狼驚駭萬狀,面色慘白:“這不是解藥。”
天素五髒六腑被擠壓的似乎要破裂,胸腔緊縮着,痙攣着。她抓住貪狼的胳膊,将銀針塞在他手中,道:“沿着你右臂少陽……三焦筋脈上的穴位行陣針……至中指,每日一次,可将你右臂的毒排出來。”
天素咬緊牙将話說完:“你被發現了,藤原換了藥。”
貪狼面色焦急,平日用刀的他為了不暴露身份,今日左手執劍,用得并不利索。“該怎麼救你?”
天素搖搖頭,事已至此,再也無解藥了,何況她身體的血都流盡,誰也救不了她。
“一定有解藥的……”貪狼有些焦急。
“幫你找回記憶的事……我……恐怕是要食言了……”天素五髒六府似被刀絞。痛得她五官扭曲。
跟過來的藤原亦靜靜看着黑色鬥笠人,他其實猜到那人是貪狼,他倒要看看,貪狼還要跟他裝到什麼時候。
千秀見藤原未出手幫文天素,她心口松了一口氣。
她手中的冰寒毒瞅準時機,迅速飛出。
天素與破軍打鬥得激烈,哪裡防雪中飛來的冰針呢。
她心口一沉,未及她反應,破軍的刀刺向天素腹部……
“素姐姐……”靈珠看到天素腹部中刀,身體一顫,發出一聲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