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之道:“哥,他可是正三品呐,若是不見了,長安怕是要封得更嚴,我們倆就暴露身份了。”
“今夜咱就離開長安。”
“啊……”陳熙之一臉驚訝。
“我們去哪裡呀?”
“去找哥。”
“帶着他?”
“嗯!”
陳筱之說着就牽來了一輛寬敞的馬車,将人推上馬車,連夜從延興門出了長安。
長安城在黑夜中遠去。行了數十裡,最後一點光亮都不見。陳熙之心頭忽而一空,問:“姐,我們不找江大人了嗎?”
“憑你我的本事,是找不到的。”陳筱之柳葉眉微蹙,這幾個月,長安她幾乎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江皓辰的影子。與柳文暄碰過幾次面,柳文暄倒是讓她兩個先按兵不動,陳府他已安排了人照顧她父母,敬之那邊也安排了親信過去保護他。
陳筱之卻不想這般無所作為,她已經追蹤喬卓然的行蹤一兩個月了。
“可是将他綁了去找哥哥,也無濟于事啊。”陳熙之道。
喬卓然在後邊聽着,一言不發。
“我們也沒辦法,隻得去找哥哥,要不然長安這局面,怕是不好的。到時候秦王殿下或許再也醒不過來,這是你想看到的?”陳筱之道。
雖如此,抓了一個喬卓然,卻并沒什麼作用。她們自然知道擒賊擒王的道理,奈何李承琪和喬太傅從不單獨行動,且她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二人當然未想,喬卓然之所以被她們捉住,是因為他心中也是矛盾的,也想逃離這是非之地而已。
喬卓然失蹤的第二天,長安便是一陣喧嚣,各路人馬追蹤查詢這兩日離開長安的人,陳家姐妹帶着喬卓然輕巧躲開追捕,一路南下。
找了五天,李承琪來到喬府,氣得猛然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
喬太傅過來,冷冷道:“這個時候的你,不該為這點小事動怒。”
“外公……”李承琪止不住憤怒,“是不是老四的人?”
“李承瑭沒那個能耐綁走卓兒。”
“那外公以為?”
“從金州回來,卓兒就不怎麼說話了,金州死傷近十萬,有五萬便是他親手坑殺的。以卓兒的心性,定然是難以接受。我聽他那廂伺候的小厮說,這兩個月,他幾乎晚上都會做噩夢驚醒,然後大哭……”
“看來還是心不夠狠。”李承琪笑了笑,“表哥他不會是躲起來了吧。”
“不至于,估計是被人暗算。”喬太傅太了解喬卓然,從給他遞回李珺珵所在的位置那一刻起,他便沒有了退路。喬家的男兒,不是那般經不起風雨的。
“卓然一小跟在老七身邊,老七那小子最是會蠱惑人心的,他心有不忍,我倒不覺得意外。”
喬太傅搖了搖頭,道:“卓兒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不比你手下的殺手差,這麼幾番承珉和承璎派去殺李珺珵的殺手刻都是真刀真槍的殺的,他能得以保全,你以為全是李珺珵的功勞?”
“也就是破罐子破摔咯?”李承琪挑眉,冷笑一聲,道:“罷了,他的職位補缺先不管,扶植起楚家的勢力,軍方上與孫武抗衡不是問題。”
喬太傅神色很是平靜,他擺弄棋盤上的棋子,将其中一顆子摘除,道:“無用的棋子,拔除便好。”
“外公是連親孫子都準備下手?卓然可是您最滿意的孫子。”
“虎毒不食子,我倒不是要拔掉他,隻是經過此番,他的價值已發揮到極緻,後續你想利用他對李珺珵下手,怕是不能夠的。”喬太傅再看看棋盤,依舊是黑子占居優勢。“長安奪嫡,明争已過,接下來的便是暗鬥的時候。卓然的智計實在無用武之地。長安還有一個柳相,一個柳文暄,一個陳儀。隻要江皓辰不出來,陳儀怕是也難以洗脫嫌疑。此一番他柳文暄之所以能夠說動那些學生,是因為他們尚且不知我的立場。我免不了替陳家開脫幾句。但皇帝的情況如此,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等朝廷文武知道李珺珵已經廢掉,李承瑜再也站不起來,李承瑾獨木難支時,便是你這個淮王主持大局的時候。金州之亂我們得了大權,而今長安之勢,便是要争人心的時候。人心争不過來,天下随時翻覆,你可别忘了,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蕭家,以及東瀛勢力、南境勢力。”
“祖父,您是要對秦王殿下下手?”喬婉妍眉目含愁,眼中有淚,步履款款走過來。
喬太傅看着過來的婉妍,身後幾個丫鬟也被打發了,難怪他們沒發覺。
“你何時從宮裡回來了?”喬太傅神色平靜。
“祖父,您到底做了什麼,秦王殿下醒不過來是不是你們做的?”喬婉妍面帶愁容。
“放肆,這話是你說的?”喬太傅聲音忽變狠厲。
“哥哥不見了,您也不打算去找了是嗎?”喬婉妍眼淚終究忍不住流出來。
喬太傅眼神冷了冷,問:“是誰跟你說了什麼,你要質疑你祖父,而信旁人說的話?”
“祖父,您覺得是誰應該跟我說什麼?”喬婉妍神色凄婉,她道:“長安這麼大的動靜,金州死了那麼多人,您真當天下人不知道,天下人都看不見嗎?”
啪……喬延年的巴掌打在喬婉妍臉上。
喬婉妍卻沒動,隻是冷笑道:“您是心虛了嗎?其實我除了方才聽到的這些,我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任何人跟我說什麼,可我自己并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我都看得見,也聽得見。”
“退下。”喬延年氣得面色鐵青。
“外公,表妹隻是……”
“好了,你該回去了。”喬太傅冷聲向李承琪道。
李承琪反而和顔悅色,施施然行禮:“外公好生休息。”
喬婉妍捂着臉,也沒理李承琪,徑自離開。
回到淮王府,李承琪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忽有小厮來報,柳文暄冒雨入宮了,行蹤像是十分急促。
“去盯着宮裡的一舉一動。”他聲色淡淡,不怒自威。作為淮王,即便得了大權,他也要表現得自己對那權力不感興趣,不得時時進宮。
外公說得對,眼下急不得,即要天下,也要人心,如李珺珵當初得到的一樣的人心。
他望向長安方向,輕輕哼笑,李珺珵比他小五歲,他從李珺珵一出生開始,就是嫉妒他的,到後來,嫉妒他得到了那麼好的天曦。
彼時他想,世上的好東西從來都不屬于他。他那麼喜歡天曦,隻能深深隐藏在心底,以至于天曦死時,他反而在心中釋然,至少,李珺珵也失去了天曦。
往事如煙,虛幻之間,送走人間山一重水一重。
東風欹斜,将雨絲吹入廊下,他習慣性地攏了攏披風,微微擡手。
他身旁的小厮領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