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晉為何就與沈堅一口咬定了陳儀呢？”李承瑭一臉疑惑。

“殿下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種能令人喪失心智的藥物，一旦服用該藥物之後，下毒之人想要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孔懷璋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畢竟……”李承瑭看了一眼孔懷璋，這回終于識趣了一分，當初他姐就是用一種藥在瓊林宴上控制了孔懷璋，讓孔懷璋入了她的套。孔懷璋這般心智，他難道就不會去查當年靈瑗對他用了什麼藥？李承瑭憨憨一笑，道：“姐夫，陳晉和沈堅可還有利用之處？”

孔懷章搖搖頭，“這兩枚棋子，基本已經廢了。何況，當年楚家之案，以及後來的科考慘案，實在太過慘烈，以至于天下儒林中人，心中一直隐着一股怨氣。李承琪一定會借着這次機會，将所有的罪責推到他兩人身上，隻有這樣，他才可以得人心。”

李承瑭要說什麼，孔懷璋繼續道：“好在，也正是淮王需要籠絡人心，是以，他不會就此對李珺珵下手，而是親眼看着李珺珵瘋魔，不能理國，最後在朝廷之中一番運作，他便能借勢上位。”

“那我們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李珺珵若是上位，我們還能有一絲活路，可老五這個人，心思狠辣，手段殘忍，無論如何，老七一旦垮掉，我們便會接連被除掉。”

“殿下，你目前和淮王是共同協理朝中事務，必然會成為他下一個除掉的對象，所以，在這之前，我們需要讓李珺珵醒來，且不能瘋魔。”

“可是李珺珵醒來之後，這天下也沒有我的份，那我們到時候，還不是為李珺珵作嫁衣。”

“殿下可知，東漢之後，天下何以三足鼎立多時？”

“自然是相互制衡？”

“那殿下可知，秦何以能一統六國？”

“遠交近攻嘛。”

“殿下以為，眼下情勢，是先秦，還是東漢末？”

李承瑭再怎麼剛愎自用，這點還是能想明白，此時不是奪權的問題，是生死存亡的問題。如果李珺珵被老五完全控制，這個朝局，還有他什麼事，老五遲早找點由頭将他給辦了。可是，幫助李珺珵，他最後還是要屈服在李珺珵膝下，他心有不甘。

棋局過半，李承瑭基本已經沒有赢的機會。

孔懷璋也無心再下棋，起身向外走去，才到廊下，他停下腳步：“殿下，有雄心自然是好的，若是少了策略，所有的抱負，隻能化為夢幻泡影。朝廷風雲，向來是先求存，再求赢。”

他回身過來，向上看去：“殿下不妨細細想想，淮王殿下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換做是殿下，能做到麼？”

一個卧薪嘗膽，一個飛揚跋扈。

李承瑭眼神眯了眯，要他裝病不可能，要他裝孫子就更不可能。

他有些不服氣，正要說什麼，孔懷璋已經走遠了。

他忙忙追上去拉着孔懷璋的手臂，央求似的道：“姐夫，我聽你的，都聽你的還不行麼？”

“過幾日要上朝審理楚家舊案，殿下，我該回去了。”

李承瑭捉住他的手臂，向門外的小厮道：“天黑了，送孔大人回府。”

他依舊拉着他的手臂，道：“姐夫，你畢竟是孔氏之後，你們孔家在儒林之中，舉足輕重，我就想問問，我還有機會麼？”

有機會赢得這天下麼？他沒好意思問出口。

“沒有。”

李承瑭手一松，“那我幹嘛要幫李珺珵，我就知道，你幫老七，全是為了赢得明月的一點好感，别以為我沒看出來。”

天色黑得很快，廊下的燈火一晃一晃，甚是紮眼。

孔懷璋徑自離去，李承瑭太過急功近利，在這麼下去，李承琪不會留他多久的。

道之不行也，知者過之，愚者不及。

翌日下朝之後，李承琪面上的喜悅難以掩飾。

紫竹苑内，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搔首弄姿吸引楚天朗的注意，楚天朗手執畫卷，見李承琪過來，緩緩将畫卷合攏。

李承琪笑道：“還在看你母親的畫像呢？”

“殿下手中可有我父親的畫像？”

“當年楚家的案子處理得急，沒來得及給你父親畫像，後來便出了那冤案。”

楚天朗将手中的畫軸裝好，一旁的女子要過來拿，他側身讓開。

“還請殿下把這幾個女子都弄走。”楚天朗盡量保持客氣的語氣。

“怎麼，一個都沒看上麼？”李承琪态度慵懶。

雨初歇，春陽袅袅，照得院子裡一片春色潋滟。

楚天朗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我并不喜好這些。”

“怎麼，長安有你看上的姑娘？”李承琪故意打趣。

“我聽聞，我母親在時，給我與七公主定了娃娃親。”楚天朗便直說了。

李承琪忽而哈哈哈大笑起來，道：“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且當時隻當作笑話說的，并無人在意。”

“不管多少年，那都是我母親的遺願。我如今能做的，便是完成父母的遺願。楚家舊案昭雪之後，還望殿下能幫我主持此事，完成我父母的遺願。”楚天朗言辭懇切，神色略微哀傷。

“可我那七妹妹被那昆侖奴所辱，如今你即将被封為忠信侯，她一殘花敗柳，實在有些配不上你。”李承琪态度誠懇，一副十分為楚天朗着想的模樣。

這才半日不見，難道有人來見過楚天朗了？

楚天朗起身，鄭重其事揖手：“我不在乎她是否是白璧之身，我隻想完成父母的遺願，至少他們在天之靈，看到他們當年所期許的事成為現實，亦必然能心安的。”

李承琪微微颔首，伸手扶楚天朗起身，也裝出一副君明臣良的模樣，道：“我既答應幫你，這點自然也不會讓你失望。不過，你從小在仇恨中長大，如今将涉朝局，也不能意氣用事。我希望，即便你對靈珠并無心思，與她成親之後，還是要善待她，畢竟當年的事，她還小，而今遭受這一切，也算是因果報應。”

“我娶李靈珠并不是為了虐待她，我隻想完成母親的遺願，自然也會善待于她。”楚天朗道，娶李靈珠隻不過是他留的一步退路而已，李承琪得大權之後，必然是慢慢除掉異己，能對他父皇如此下手的人，他難道還指望李承琪真的善待自己？在此局勢之中，他若是作用全無，到最後必然也是一枚棄子。

“如此，我便放心了。”李承琪微微擡手，向那幾個女子道：“都退下吧。”

十個少女微微福身，退了下去。

李承琪離開紫竹苑之後，立即召來齊來福問：“楚天朗早上出過府？”

齊來福應是。

“他見了什麼人？”

齊來福道：“隻去了一趟楚家的舊宅院，哭了一場，回來便一直在看畫卷。”

李承琪揮手讓齊來福退下，又向身旁的婁一帆道：“去查一查，來福這小子今早所有見過的人？”

“殿下連來福都懷疑？”婁一帆有些詫異，才對上李承琪的冷眸，他立即揖手退下。

“越是到了這種關頭，越要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