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臣們也都和内監侍衛們一道遞水滅火,終究杯水車薪。
前陣子落了好些時日的雪,這幾天反而晴朗得很。
此天時耶?命耶?
皇帝眉頭緊皺,他不是沒料到李珺珵這邊可能出事,一時心頭難受極了,忍不住嗆出一口鮮血。
“聖上,陛下……”
當此之時,忽見一團火從殿頂奔出,衆人吓了一跳,再定睛細視,發現三團人。緊接着,柳文暄、陳儀相互攙扶也飛出來。
柳文暄将明月和靈珠放下,李珺珵将承瑜和承瑾放下,喬卓群救出了受傷的楚天朗,陳儀孫武帶着早已昏厥的青林和照南逃出來。
個個燒得衣衫褴褛,面上一團團黑灰。
除了柳文暄和陳儀,其他幾個臉上都燒破了皮。
李珺珵嘴唇幹裂,白淨的臉紅彤彤的,似烤熟了一般。
孔懷璋讓傷員送去鳳陽宮。柳文暄忙抱着明月入内,李珺珵也抱着靈珠跟過去,随侍們将兩個皇子擡進去,青林和照南也被擡過去。
皇帝見李珺珵過來,怔然了片刻,忙上前看,見李珺珵沒事,不由得喜極而泣,将李珺珵輕輕擁住。
所有臣工跪地:“恭迎秦王殿下。”
“都平身吧,此際不是講禮的時候。”李珺珵微微擡手。
衆臣工面面相觑,李珺珵,似乎變了個人。大家也不好問什麼,各自起來。
皇帝看了一眼柳文暄和陳儀,二人點點頭,皇後和江皓辰救出來了。
明月和靈珠都昏厥,已被送往鳳陽閣,楚天朗背後也燒傷了一大塊,亦與青林照南一道被擡去了鳳陽閣。
這時突然一人道:“淮王殿下還在殿裡頭。”
苦肉計……
柳文暄安頓好明月過來,就要往裡去。被李珺珵攔住,道:“你先休息片刻,我去。”
方才房梁要塌時,柳文暄和陳儀正從密道中出來。柳文暄和陳儀救了皇後和江皓辰之後,本是希望通過密道進宮的。奈何在遠處便看到宮中起火,此時起火,很可能就是李珺珵這裡。他顧不得那麼多。從密道中趕過來,又将另外一側擋住禦花園水池的機關打開,與陳儀頂開被壓着的門,将他們幾個救出來。
李珺珵拿着柳文暄燒壞的衣衫看了看,他身上似乎中毒了,除夕之夜受的傷并未好全,而今安然回來,想必是人已經救出來了,又道:“我去罷。”
“我也去。”喬卓群道。
李珺珵實在不記得這人,不過這人聲音,他去淮王府打探消息時,聽到過,據說那幅被他吐血弄污的畫,就是他偷走的。
好家夥,此時倒不是算賬的時候。李珺珵提了一桶水往自己身上一倒,喬卓群也照例。
大殿被燒得七零八落,獵獵大火烘得梁柱倒塌,根本聽不見外頭的聲音。
地面炙熱,鞋底被燙焦發出臭味。
入内的二人迅速躲過倒塌的橫梁。正在隔間處發現被橫梁壓着的李承琪。眼見着一根橫梁又要倒下,咋過去,喬卓群準備用身體擋,李珺珵示意棉被。二人同時淩空而起用濕重的棉被将木柱撞擊過去,迅速扶起昏迷的李承琪,一道沖出火舌飛出來。
出來時,二人衣衫已烤幹,支撐着長慶殿最粗的十二根殿柱也轟然斷裂,整個殿頂往火中一塌,四下的火猛然往外一撲,衆人連爬帶滾退開十多步,險些被這大火吞沒。
李承琪受傷十分嚴重,就剩一口氣。
喬太傅撇嘴,喬卓群眸色微垂,他便知,李承琪還活着。
皇帝隻道:“快送去鳳陽閣,給太醫瞧瞧。”
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去了鳳陽閣,見李承琪被擡過來,忙上來問診,道:“還活着,有救,有救。”
明月身體虛弱,因被衆人保護得最好,除了吸進一些濃煙,反而沒什麼。昏迷之中,她心頭放不下,掙紮着醒來,一時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哭訴道:“珺珵的房内有一本《天下漫記》……”
醒來的承瑾也想到他那本古今醫典。
外間趴着的楚天朗道:“姐姐養傷要緊,隻要人活着,其他東西毀了就毀了吧。”
長慶殿前,柳文暄前幾日本就受了重傷,不能太過用力,加之這烈火一烤,濃煙一熏,忽而嘔出一口血來,就要倒下,被過來的李珺珵一手接住,點了他穴位。
李珺珵臉上皮膚燒破,敷了藥,手臂灼傷處也上了藥。
柳文暄見李珺珵,點點頭,道:“我沒事。”
兩個人其實也未多說話,反而有幾分心照不宣的意思。李珺珵越發确定,柳文暄知道他是裝暈的。
太醫過來将文暄扶到鳳陽閣去,二人依舊是點頭示意。
李珺珵大抵也被嗆着,又嗆出一口血,幾人正要來扶,李珺珵示意不必。就在方才,他腦海似乎浮現好些畫面,也是在大火之中,周圍都是喊殺之聲……
喊殺之中,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喊,珵哥哥……
不是母後的身影,而是夢中出現那個人影。
衆人見秦王吐血,忙忙扶過來,皇帝老淚縱橫,扶着他道:“回來了就好。”
李珺珵忽然跪下,叩頭道:“是兒臣不孝。”
皇帝扶起李珺珵,道:“傻孩子,沒事就好。”
鳳陽閣裡頭,明月守着柳文暄,太醫給柳文暄包紮背上的傷口,明月在一旁默然流淚。這傷是從玄妙寺出來時受的暗器之傷,傷口有毒。
柳文暄趴在床上,給明月擦去眼角的淚,道:“外傷而已,沒事的。”
外間的承瑜和李承琪還在昏迷之中。
李珺珵稍稍平定了氣血,聽聞明月和承瑾醒了,便和皇帝一道去鳳陽閣。
明月見李珺珵過來,看了半晌,淚眼迷離,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
李珺珵笑握着明月的手,安慰道:“我沒事。承瑜和小九還昏迷着,太醫說無大礙。”
明月微微點頭。李珺珵看了眼文暄,柳文暄道:“我沒事。”
李珺珵嗯了一聲,又道:“我去看看小瑜和小九。”
李珺珵終于醒來,壓在衆人心口的大石,終于被移走。
明月忍不住默默流淚。柳文宣擡手拭去她眼淚,道:“沒事了,都過去了。李珺珵是真的回來了。”
明明含淚點頭,至少此時的李珺珵,看起來與之前,大為不同。或許,他是真的好了。
柳文暄穿了内衫強下了床,才踉跄了兩步支撐不住,明月忙将柳文暄扶住。明月嗔道:“你起來做什麼?大夫說你腰受傷了。”
“我見你衣服穿得少,想拿件衣衫給你披上。”柳文暄看着明月眼中的血絲,滿是心疼。
“我不冷,你快躺回去。”明月本因李珺珵醒來而激動,這回,李珺珵沒像之前那樣,而是,都記得他們的名字,認得他們。
“手這麼涼還不冷?”柳文暄擁着明月,握着明月的手。從明月身上借力走過來取了鬥篷給明月披上。
明月撐着柳文暄到了床上。柳文暄道:“你不用在這裡守着我,去看看小瑜和小九。”
“他們不需要我守。”明月知他前幾日重傷并未好全,今日又這般出入火海。
“去看一看,我怕你擔心他們。”
“珺珵剛才說了他們無大礙。”明月此時倒是寬心,李珺珵醒了,她心頭的恐懼就消失了一半。
“他們知道了會說你偏心的。”柳文暄摩挲着明月的臉頰。
明月蹭在他身邊,淡淡一笑,道:“不會。”
李珺珵看過靈珠,才來承瑜處,看了看承瑜,又看了看承瑾。他坐在承瑜和承瑾中間,看着承瑜,不痛不癢道:“我回來了。”
承瑜咳嗽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看見李珺珵,眼睛一亮,全然不顧腿,猛然從暖榻上彈起來,揉了揉眼,确定是李珺珵,一把擁住李珺珵哭道:“哥,你終于醒了……”
李珺珵立即将承瑜扶住,承瑜一把鼻涕一把淚,胡亂用袖子一擦,李珺珵嫌棄道:“擦眼淚可以,别拿我衣服擦鼻涕,我的衣衫就剩放在你寝殿的幾件了。”
“沒事,你可以穿我的。”承瑜說完毫不猶豫将袖子上的鼻涕擦在李珺珵身上,又捶李珺珵胸口道:“吓死我們了,你看我們都瘦了。”
“别吵到小九。”
承瑜放低了聲音。眼淚還是住不住的流,李珺珵心下愀然,他其實什麼都不記得,面上還作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十分鎮定道:“沒事了,我看看你的腿。”
李珺珵将人扶回榻上,撩開他褲腳,捏了捏,道:“應該是快好了。”
他說着随即就拿起銀針過了火,給他的腿行針起來。
承瑜某些時刻真想問,這些時日他腿腳好得這樣快,是不是他偷偷給他行過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珺珵給承瑜行了針,道:“輪椅還要坐些時,十來日便能下地走路了。”
“哦。”承瑜有些不好意思。
李珺珵又給承瑾把了脈,便道:“你先看着他,我去給他弄點藥。”
青林和照南二人兩人受了不少外傷。
李珺珵抓藥過來偏殿,見青林和照南的衣服都燒得破爛,道:“辛苦了。”
另外一間房内,李承琪傷得極其嚴重。
此番長慶殿起火,淮王、楚侯、喬家的人可是一個都沒閑着,且傷得都不輕。不管是苦肉計還是别的,至少此番火劫,若是有人想往淮王身上推,就不太容易了。
這時,三皇子李承珙和四皇子李承瑭也帶人過來了,繼續投入打火,一直弄到半夜,火才徹底滅掉。
背後之人到底是誰,反而讓李承琪和喬太傅生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