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怅然若失，獨坐在那灘血漬前，愣了良久。待他情緒恢複穩定，才來到天素處。
天素已然徹底昏睡過去，神色十分安詳。
藤原跪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窗外飛花，寂靜得很。若是文天素不計前嫌，與他對坐論枰品茶，當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吧。
藤原自顧自煮茶，待茶沸，他倒了兩盞茶，遞了一杯天素跟前，又自酌了一杯。
“頂好的踏雪尋梅，人間極品。”
昏睡的人自然感受不到這茶香。
藤原并沒有像往常那樣順手端起茶嗅一嗅，而是兩手扶在桌子上，停頓了片刻，道：“你若是能好過來，憑自己本事離開這裡，我以後……”
以後，再也不纏着她麼？
以後，就放過她麼？
榻上躺着的人十分安靜，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不，我不要你離開我……
藤原緊緊握着天素的手，跪坐在她榻邊，像是在向天神忏悔自己的過錯，又像是向地獄閻羅祈求不要帶走眼前這個人。
“我不能沒有你，你醒醒好不好，原諒我好不好。隻要你與我成親，隻要你留在我身邊，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好不好……”
歇斯底裡的哭聲充斥在房内，天素混混沌沌之間，夢中浮現的影子，人影逐漸清晰，向她走來，向她伸手……
“珵哥哥……”霎時間，她便從夢中驚醒，手中無力握着的，是藤原的手。她失望極了。
“珵哥哥？”藤原将她失望的神色盡收眼底，涕淚縱橫的臉上，聽到這句，像是聽了什麼荒誕無稽的笑話，方才熾熱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也是，文天素從來都不需要他這樣的熾熱。藤原默然松開她的手，側臉看向窗外。
天素堪堪外頭日影，這個時辰，若非泡溫泉，否則她是醒不過來的。
空中彌漫着梅花香味和茶香。
青煙袅袅，将夢中的人影也帶走。
若非房内梅花未換，她都以為已過了一日。
良久，藤原才道：“你體内蝕骨散之毒目前還沒有解藥，雖你之前隻沾染了極少的量，此藥性烈，對人體的傷害極大。”
忽而外間有人道：“大人，去溫泉的馬車已準備好了。”
藤原将手中的茶盞放回小幾上，扶起天素便抱了出去徑自上了馬車。
随之而起的便是馬車咕咕噜噜的聲音。
“你需要什麼藥材，我去派人找，盡一切辦法助你。”藤原終于開口。
天素略微疑惑，然藤原此人心性莫測，不是她能揣摩的。
她體内的毒過于複雜，到底如何解，她也需要弄清自己到底中了哪些毒。想要配出解藥，首先需要找齊所有毒源所用藥材性狀相反的藥材來才行。雖天地萬物相生相克，可有些被發現的事物與那些未被發現的事物，終究不一樣。也即在已知的事物确定，再去找未知的，無異大海撈針。
天素其實并不抱多大希望。就眼下的情況看，她時日無多。
“你可願意一試？”藤原問得十分認真。
“如果真的調制出解藥，你覺得你留得住我嗎？”天素淡淡道。
“說不定在這之前，你已傾心于我了呢？或者，如果等到你真的調制出解藥，我還不能讓你甘心情願的留在我身邊，我放你走便是。”藤原說的時候，臉上露出淺淡的笑意。
“我時日無多，身體已然殘廢，藤原，我自己都沒有信心。你身邊的醫者應該了然，你方才那般情形，必然是知道我已無藥可救了。”
藤原不置可否，隻道：“我相信你的醫術在他之上。”
天素閉目養神，并不回答。
藤原看了看天素：“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隻要不說離開藤原府的話。”
“突然想喝牛骨湯，可有？”天素扯開話頭，她确實沒有信心配出蝕骨散的解藥。放在以前，她身體好，尚可以天南地北親自去找解藥，如今她動彈不得，實在太難。
“我着人即刻去買便是。怎的今日突然想換口味了？”藤原見她終于肯用正常人的語氣跟他說話，心頭不免一喜。
“突然想了。”天素淡淡道，既然藤原提出來，若是她錯失了這個機會，以後便不好開口了。
“倒是我疏忽了，不知你昔日的習性。以後每天叫小竈房給你多準備一道牛骨湯。那，藥材的事？”藤原湊過來一些，似是十分關切。
“若想找到解藥，怕還是得找于夢英。”
“為何？”
“這毒藥所需的藥材産地以及分量，她是最清楚的。萬物相生相克，隻有在藥源附近找，才最容易找到。”
“她……”
“你怕她威脅你？你可是從來沒有做過虧本買賣的人。”
“我去找她便是，可……”藤原想起方才的事，心頭有些不悅。
“她原本也是個不錯的姑娘，你就怎的瞧她不上眼。”天素語氣冷冷。
“我也是個不錯的翩翩公子，你不也沒瞧上麼？”藤原見了天素這麼不拘的跟自己說話，心情松快了幾分，又聽了天素的意思，并不是沒有機會研制出解藥，心下似乎放心了些。道：“我們的婚典在三月十六舉行，你覺得可好？”
不是六月十六麼？天素很想問，不過這麼一問，反倒像是答應了他的請求，與他商量婚期一般。
此生，她唯一的歸宿，是李珺珵。
“好不好？”藤原問得極其認真。
本來平靜的天素忽而又忐忑起來，盡管天朗來救她，憑她現在的狀态，若想離開實在太難。等自己再恢複些，她才有把握。六月十六，起碼有五個月，她可以好好準備，而今，兩個月，她站起來都難說。眼下，她經不起任何失敗。天素隻道：“我人在你藤原府，你又何必在乎這場形式？”
“我已經啟奏了皇上，到時候皇上給我們主婚，我要你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幸福最尊貴的女人。”藤原見天素沒有拒絕，心頭又生出一絲希望。他想過，隻要文天素不厭惡他，就夠了。他也在心底思量過，他對文天素的情感，到底有幾分真心。
或許是占有欲作祟，或許是好勝心使然，那又如何，他要的，便是隻要他想要的東西或人，隻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