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悶雷炸破天際。

不對，不是悶雷，是風火雷。

李珺珵腦海之中忽而閃現出幾個畫面，在雪地裡，在城牆之下，遠處一陣陣爆炸，和這聲音，一般無二……

風火雷，便是有人偷襲了。

“報……”一人頂着滿身雨水過來道：“殿下，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忽而間，一聲驚雷從天而落，光亮照徹夜空，幾艘體量并不大的海船黑影出現在不遠處。

看那瘦窄的船型，是東瀛的魚骨艦隊。

衆人驚恐不已，他們這半個月，沒少吃這艦隊的虧。

李珺珵站在甲闆上，命令道：“衆将士不要驚慌，風暴持續不了多久的。”

“可是殿下，我們船的龍骨已經被海浪折斷了。”一人喝斥道。

一人嘀咕道："聞說東瀛有擅長鬼風之人，此此暴風雨便是東瀛術士從地獄招來的。"

李承琪喝道：“休要放肆，秦王素來戰無不勝，谙熟海洋習性，定然早有準備。”

李珺珵并不看李承琪，若非李承琪也在此船上，他幾乎要認為，龍骨斷裂是人為的。

海風嘯鳴，巨浪翻湧，巨大的海艦此時不過一葉孤舟，搖搖欲墜。

李珺珵目光落在李承琪身上。他細細想了李承琪這一路來所有的行為。包裹他出長安時，他說淮軍是他的親部，有他在更能讓水軍發揮最大的作用。

海戰，李承琪難道就真的比他擅長麼？一直在長安病骨支離的淮王，為何要說出那樣的話？

盡管李珺珵聽出了陰謀，卻還是遂了李承琪的願。

什麼樣的陰險狡詐，盡管沖着他來便是。若是為了權勢鬥争犧牲掉那麼多無辜之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那些發生。

李承琪面色嚴肅，心頭卻在嘲諷，失憶之後的李珺珵，到底比之先前，差了些意思。

此處，便是李珺珵的埋骨之所了。

他費盡周折，将李珺珵引到此處。恰巧，上天給他來了一場百年不遇的暴風雨。這或許就是天意。

甲闆之上，李珺珵立在船桅之旁，向承瑾道：“你要照顧好自己。”

既然是李承琪早就準備好的，既然敵人在這時候圍上來，這般再放了他們，似乎不能使各方如意。

哪怕到了這一步，李珺珵依舊覺得，此番的較量，還是有趣的。

李珺珵說着，飛身一躍，向逼迫而來的魚骨艦上飛去。

“哥……”

“秦王殿下……”

李珺珵的身影霎時間便消失在暴風雨之中。誰也不知道秦王是被風暴吞沒，還是去了敵船之上。

有老将安撫衆人道："秦王可是當年去西疆滅了西天閻王的人，此番莫說地獄之風，就是閻王爺來了，我們秦王殿下照殺不誤。"

将士們像是被這股氣勢震動，紛紛應和："秦王威武，秦王威武……"

李承琪故作激動，道：“秦王殿下在為我們争取逃生的機會，大家快速想辦法修複龍骨。”

頃刻間，逼近的魚骨船上便傳來兇猛的打鬥之聲。

魚骨船的首領赤井見李珺珵竟然敢主動找上門，笑嘻嘻道：“好小子，你可真有膽量。”

赤井五十多歲，是個尖嘴猴腮的獨眼龍，他臉上褶皺凹陷，看上去十分陰狠。

海浪兇猛湧動，颠簸得魚骨船翻天覆地。

那些殺手們好整以暇，而從未經曆如此風浪的李珺珵，在風波裡全然失了勢頭，即便手中有無名劍削鐵如泥，亦不能全然發揮。

說時遲，那是快，赤井趁風浪将李珺珵颠起來之時，手中的暗刃齊齊飛出，打向在空中毫無依憑的李珺珵……

李珺珵身體翻飛在海浪之中，對方的暗器透過重重水幕向他襲來。他翻身拍浪，堪堪避過飛來的利刃。借着滔天的狂瀾，李珺珵踏波而飛，身體如矯健的海燕，乘風破浪，落在随水浮沉的魚骨艦上。

殺手們的銀絲網向李珺珵打過來，李珺珵旋轉身體俯沖向前，将那銀絲網劃破。他手中随即飛出暗器，堪堪将在水中出沒的殺手一一擊斃。

電閃雷鳴，風雨交疊。漆黑的大海被暴雨隐沒方位，低壓大雲層将殺伐之聲掩埋，看不清人影。

承瑾擔心李珺珵，本欲飛身過去，李承琪是重傷之身，在巨龍船中颠簸數回之後，已經不住那狂瀾之力，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李承琪抓住承瑾的手臂，道：“小九，我快不行了，這船不能沒了主心骨，你若是走，衆将士人心更不安。”

承瑾知七哥方才離開之時有托付重任的意思，然他此番過來，本是為了保護七哥。

李承琪指着驚慌失措的水手們，道：“他們需要你。”

普天之下，誰的命不是命呢？

承瑾點頭：“五哥，你好生注意，我去指揮他們修複龍骨。”

如此風浪之下，主要蒼龍艦足夠堅實，巨艦便不會被海浪翻覆。

萬丈狂瀾從不遠處奔湧而來，天際奔馳的紫光白電時而照徹波濤洶湧的大海。李珺珵奔過莽莽海浪，俯沖向另外一條魚骨艦上的赤井。

赤井到底是老手，在海上縱橫數十年，即便遇見這百年不遇的大風浪，他依舊氣定神閑。

殺手們絲毫不忌憚這風暴。不時有人被巨浪打入海中，很快，他們手中的暗器相互交錯，縱身一躍，如泥鳅一般眨眼回到魚骨船上。

魚骨船體量與巨龍艦根本無法比。在滔天狂瀾之中，隻要巨龍艦足夠堅硬，任何風浪都颠簸不破。李珺珵并不擔心蒼龍艦。

是局，他也必須入。是地獄，他也要闖。

赤井如深海鬼魅一般，糾纏着東海将士苦不堪言。先前風平浪靜之時，赤井一直躲着他。将他引入深海之中。

而李珺珵，因心頭有牽挂，願意入此局。

望着蒼龍艦方向，遠處并無爆破之聲，想必所有的殺手都集結在此處了。

李珺珵知道這是李承琪的安排，他若是在船上，蒼龍艦必然會出事。

海風狂躁，像發瘋似的妖魔，要将莽莽蒼蒼的大海中一切事物都撕碎。

海水中此起彼伏的暗器不給李珺珵過多思考的時間。

黑色的風暴和黑色的海浪卷成一條直攪烏雲的線。李珺珵乘風而起，揮劍抵擋迎面襲來的暗器。遮天蓋地的烏雲直壓海面，時而爆炸的雷鳴驚得人們魂不守舍。

從雲層裡霹靂而下的閃電，驚徹天地的炸裂之聲，讓空氣也為止觳觫。

所有的事物都在戰栗，都在發抖。蒼龍艦上，十多丈長的桅杆在風中搖晃，無數次，它都在折斷的邊緣□□着。

忽然間，一聲炸雷巨響，海面掀起十丈高的水牆，推擠着蒼龍巨艦猛然震顫。海浪以萬鈞之力徑直拍打在甲闆之上。另一側海浪激蕩，船身幾乎傾斜，又将方才兜進來的水悉數潑了出去。頃刻之間，海浪又從另外一個方向湧過來，如利刃一般削砍着船身。

吓破膽的水手跪在甲闆上禱祝祈求，頃刻被激蕩的海水掃到船舷上，悶悶吐出一口鮮血。強悍的水手用力拉着龍尾舵控制船身的平衡和航行的方向。

狂風暴雨之中，海天狂瀾之間，天地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方向，隻有老水手們靠着經驗，指揮着船内的人員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