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一陣接着一陣。洶湧澎湃的海浪拍打着船身,亦抽打着不安道靈魂。
蓦然,一個驚天霹靂從九霄雲外轟然而下,直直打向蒼龍艦主桅杆。主桅杆吱呀一響,粗壯的桅杆被這迅猛的雷電劈得冒火。
須臾間,猛浪掀天而過,又将那火熄滅。
一切的一切,不過在眨眼之間。外頭輪流值守的将士們在甲闆之上被吓得心驚肉跳,見火光熄滅,船桅杆依舊巍然屹立,他們心頭不由得跟着緊縮,而後舒緩。
不少人跪下來對着桅杆磕頭。
“大家放心,蒼龍巨艦一定會帶着我們回家的。”一個老水手道。
于搏擊風浪的人而言,船便是他們的命。若非船身堅固,或許早被這大浪打散。
大船逐漸駛出強風暴中心。衆人卻盯着遠處的海浪和雲層,之中是有光影跳動。
什麼也看不清,誰也不知道秦王殿下到底如何了。
黑幕遮天,暴雨橫掃,海□□嚣,人心惶惶。
有人想着接應秦王殿下,但有的人說自保要緊。
于是,他們越走越遠,逃離這狂風暴雨的魔爪。
風雲激蕩之中,數十個殺手手中的銀絲線穿過水牆向李珺珵打來,李珺珵的無名劍猛然往迎面而來的水牆裡用力一劈,銀絲線發出沉悶嘶啞的迸裂之聲。
狂風暴雨,雷聲轟鳴。天地混沌之間,赤井從下方的海浪裡竄出來,手中的箭弩對準李珺珵。李珺珵亦從天上順着退卻的海浪奔湧而下,赤井的箭向他射來,李珺珵身體微微一側,讓過那飛箭,無名之劍直取赤井命門。
不妨,赤井往水中一沉,李珺珵還未來得及追趕,四面八方便是一張網向他撲來。
看來他們是打算活捉自己了。
李珺珵袖中的暗器橫掃。無名劍在天空劃了一個去圓圈,方才結好的暗器網豁然出現一個大口子。
李珺珵正往上奔飛,那撕開的暗器網繼續往中間延伸,頃刻又結成一個完整的網。
李珺珵腳下已無借力之處。頓時海浪翻騰,他踏浪借力撞向藏在水中結網的殺手。
在風暴之中,一舉一動都十分困難。他不僅要對抗殺手,還要對抗這猛烈的風暴。
紫電抽打着海面,怒濤擠壓着雲層。風呼雨嘯,海浪翻湧。烏雲在天機咆哮奔騰,海水從九天倒灌。天地倒懸,沸反盈天。
暗器絡繹不絕,李珺珵奮力拼殺。
他踩着殺手屍身飛上魚骨船。
然而,船體搖搖晃晃,眨眼間,那完整的船體被海水粉碎,一片片木屑被海浪卷走,沉重的舵尾和錨都沉入海底。
天與地所有的風浪都狂躁不安,暴雨和旋風在狂瀾激蕩的海面暴走。滔天巨浪中,李珺珵飛身踏着木闆追赤井而去。
赤井的身影如鬼魅穿梭在水幕之中,眨眼就消失在李珺珵視線之内。
而明明方才船體碎裂之處,忽而又浮起數條魚骨船,如在浪花間竄湧的魚。
李珺珵發現,風暴雖減弱,然他被赤井這群人引着往另外一個方向,與蒼龍艦背道而馳,其他的百十來艘巨艦早不見蹤影。
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隻有電光掣動風雲之時,方可看見海面和雲層。
饒是他耳力過人,此刻也無法隔着排山倒海的聲勢聽清他們船艦上的号令。
莽莽海浪之中,他們必然藏在海裡跟蹤他們許久了。就等着風暴來臨,借風暴之勢将他們一舉殲滅。
暗器追打着,赤井在前飛馳着,他們要将他帶到什麼地方去?
李珺珵不知。
即便刀山火海,此番他也要走一遭。
電光驚徹之間,忽而從海底竄出的殺手們的銀絲網彙聚成一股絲線殺向李珺珵。
隔着海浪,細聽那些聲音,李珺珵絲毫不懼憚,他撞過推擠過來的水牆飛轉回來,借着海浪勢頭沖向魚骨船之上。
百十來個殺手從翻卷的海浪之中浮出來,團團将李珺珵圍住。暗器穿梭之間,李珺珵的衣衫割破。頃刻他身上傷口密布,流出來的鮮血瞬間便被海水沖刷走。
為了輕裝上陣,他沒穿铠甲。李珺珵看了眼手臂上細碎的傷口,撕了塊衣角将傷口纏住。
因為劇烈的搏擊,他此時有些乏力。李珺珵站在魚骨船甲闆之上,稍作喘息。
海浪稍微平穩,赤井從船艙内出來,看着站在甲闆上的李珺珵,年輕氣盛,堅持如此之久,果然有些本事。他笑呵呵道:“給你留了生門你不要,偏要尋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赤井手中的刀砍向李珺珵。
“一個東瀛人漢語說得如此地道,可見為了做海寇,還是下了功夫的。”李珺珵飛身輕躍。
“小子,到底是年輕氣盛,你知道我這魚骨艦隊令多少人聞風喪膽嗎?”赤井十分得意。“而今你是有去無回了。而秦王殿下之死,将成為我這魚骨艦隊又一傑作。”
招式迅速,身影如流星。李珺珵一身藍衣,早被海水打濕,在方才的激戰中,衣衫邊緣都被銀絲線絞碎,淅淅瀝瀝的暴雨順着他的衣衫,還未彙聚成股,狂風又攪起一陣海浪撲向李珺珵。
"死在我手裡,你不虧……"赤井落在另一條被風浪掀翻的魚骨船上。
李珺珵不和他廢話,飛身而起與赤井撕殺。不及李珺珵近身,暗處的殺手随即飛出暗器和銀絲。李珺珵警覺,天昏地暗,他全靠聲音辨别危險。
幸而,李珺珵耳力十分好,在這黑暗之中,于他毫無影響。
聚集的銀絲線此起彼伏,海浪沖刷之時,發出細弱的聲響。
殺手們從遠攻轉為近身攻擊,密密匝匝的絲線從四面八方圍成一個繭房,欲将他困住。
赤井與李珺珵格鬥,招招狠毒。他手中的刀兩邊都是暗器,在劈向李珺珵的瞬間,暗器同時發出。
李珺珵輕巧避過。光影晃動之間,劈面而來的刀和身法,熟悉的招式,讓他腦海中浮現某個影子……
在雪山之巅,一個蒼髯老翁也是用的這招式……
“你和陳晉是什麼關系?”李珺珵忽而發問。饒是記憶中根本再無陳晉的影子,他仍然推測那幾個影子便是當年震徹神州的西天閻王。
赤井眼神一凜,手中招式猛然發狠。
李珺珵越發肯定,此人确實和陳晉有着莫大的關系,再看年紀,怕是陳晉身邊的老人了。
此時,他是中原人或東瀛人身份已不重要。
而是,他,及他們,與自己是宿敵。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絞殺的陣法,逼命的刀式,李珺珵饒是體力消耗巨大,也不曾顯出半分軟弱。
雙方激戰,越殺越勇。失去記憶的李珺珵心頭雖不似從前那般沉重,卻依舊由着與生俱來的強悍抵抗四周的殺戮。
出于守護那人的責任,出于守護天下的使命,出于對生的渴望……
刀和劍砍殺在一起,濺起火光,雙方看清彼此的臉。
李珺珵冷聲道:“當年陳晉敗于我這劍之下,你覺得你能幸免?”
赤井怒不可遏,發瘋似的道:“你要死,我便成全你。”
狂刀飲血,天雨如傾。
金劍劈波,猛浪掀天。
輕掠的身影在海浪之中奔襲。踏浪而來,乘風而去,霹靂火光交錯之處,是無法埋藏的宿仇,是無法化解的新怨。
一個少年,一個老朽,兩人在風浪之中,身影時而被海水淹沒,時而被電光遮擋。
驚波翻湧的海面,兩人時而沉入海底,時而飛奔上雲霄。
殺手們圍追堵截,也不及二人身手迅捷。
風雨激蕩奔湧,也不及二人殺招猛烈。
赤井見李珺珵身手如此矯健,且完全适應這猛烈的風浪,他觀遠天,知道這風浪已持續不多時。
赤井身手逐漸放慢。
而李珺珵,在激烈的打鬥之後,體力越發不濟,此番神色自若,全靠毅力撐着。
赤井見李珺珵有意壓制呼吸,知道他已撐不住多久。既然如此,那就打消耗戰。他一揮手,水中數十殺手竄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