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水田……”岸田奄奄一息。“你……到底是誰……”
模糊的雙眼中,滿是疑惑還有不甘……
他靠在閣主之位上,強撐着,無論如何不肯倒下。
急促的呼吸在幽暗的閣内顯得十分刺耳,血腥氣息彌漫開來,張揚着死亡的味道。
紫衣人的目光從岸田身上收回,落在天素身上。
岸田強撐着一口氣,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劍之上。劍身通體金紅色,上頭的花紋細密回環。饒是他視線已經模糊不堪,依舊能看清,古老的紋樣裡所镂刻的日月星辰。
劍芒在幽暗的光影下,透着一股令人刺骨的寒意。
數日前他率軍出海圍剿逃離的中原人,被半路殺出的黑衣人所傷,貫穿他肩胛骨的,便是這把鋒利無比的劍。
後來他打聽到,中原的新科狀元,文武第一人——柳文暄,登科之後便領命視察東南沿海,在聞知秦王殒命之後,他便領軍出海找人,率一萬水軍圍剿了藤原手下的三萬水軍,殺了赤井,還接走了不少中原商賈……
中原第一人……
他竟然把他錯認成水田?
可是他明明記得,琴門和松本來救下他時,擊退了那個人……
能從琴門手中活下來的隻有一個可能,便是打敗了琴門……岸田難以置信,但是想着他能進入天機閣,穿上閣主的衣衫,确實有些本事。
這般想過之後,岸田心頭便有了眉目,他換了漢語:“你是柳文暄。”
紫衣人并不回答。
“但是……你的閣主之令……又是哪裡來的……”岸田說話斷斷續續,他身上千瘡百孔,傷口無數。
紫衣人并不擡頭看岸田,也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話,無需他再動手,這個人活不過明天。
他将劍懸與腰側,然後将人橫抱起來,轉身,開啟所有通道機關,關閉所有暗器。
不過片時,便聽到狼的嚎叫之聲,越來越近。
紫衣人在等待狼嚎的動靜。
忽然,從四個方向的四條甬道裡飛出四個人影。将他所有出路都攔住。過來的四人,全是穿着閣主紫衣。
跪坐在閣主位之前的岸田用力地擡起頭,見到來者四人,嘴角一勾。真正的閣主之争,要開始了……
從前因擔心閣主之争引起無謂的殺戮,水田将此事按下,提出輪流閣主。最後他還提到,若是最終因輪流閣主引起争議,那麼便重開以武定勝負。
誰都知道,那一日遲早會到來,但不想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到來。
藤原頭發已盡白,手中握着一把銀鞭;水田手持蝙蝠扇;琴門抱着刀;松本一手捋這發絲,滿臉悠閑自在。
天素被紫衣人橫抱着,她腰間的閣主之令滑過來,格外惹眼。
松本笑道:“看來,閣下已經打敗了一人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們昨日重新議定規則,想成為真正的閣主,必須同時打敗我們我五個人。”
白發的藤原上前一步,同樣是戴着隻露眼睛在外的面具,誰也看不真切彼此的面容。紫衣人并不知,這人便是藤原。
藤原道:“你不遠萬裡過來搶奪我的妻子,這說不過去吧。”
他說的是漢話。
紫衣人像是被他的話所震怒,蓦然擡頭,将手中的人放下。
忽而,灰狼沖過來,帶來一個人,是重傷的天朗。他的傷口已經處理,身上綁着許多布帶。
與他離去不過兩個時辰,他将喬婉妍處理了傷口,藏在之前的山洞裡,便過來了。
不能拖累喬婉妍,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姐姐送死。
天朗此時戴着面具。饒是如此,藤原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冷聲道:“原來是你……”
灰狼嚎叫一聲,似乎是在給紫衣人傳遞信息。
他便是被灰狼帶過來的。眼下見灰狼與這個戴着面具的人在一起,看身形,似乎是個少年摸樣。
隔着面具,天朗并未認出抱着天素的紫衣人,但看紫衣人護着天素道架勢和灰狼的叫聲,應該是自己人。他踉踉跄跄上前,也無人攔他。他向紫衣人道:“人交給我吧。”
紫衣人無動于衷,不過,他眼睛很快落到天朗胸前挂着的玉珏上。灰狼又嚎叫了一聲,似乎在跟他說,是自己人。
紫衣人依舊默不作聲,将人交給了天朗。
天朗抱着天素要走,松本卻上前一步攔住:“人可以走,但閣主之令必須留下。”
藤原微微側身向天朗,不疾不徐道:“人可以走,但命必須留下……”
他的聲音慵懶而悠長,不待天朗反擊,藤原手中的銀鞭已打向天朗,紫衣人飛身上前,揮劍攔住銀鞭。
藤原眼神驟冷,這才看清他手中劍。
琴門亦是一愣。
藤原再度猛然揮鞭向天素打去,不妨,他身旁的狼似在護主,猛然向藤原一躍,徑自咬向藤原的脖頸……
說時遲那時快,松本和琴門手中的暗器同時飛出,打向灰狼。
“灰狼……”天朗驚呼。
紫衣人已飛身上前,揮劍将兩個方向的暗器擋住,飛出束成股的銀絲繩将灰狼拉開。
灰狼狼狽地嚎叫了一聲。
因琴門和松本同時飛開,便讓開兩處通道,此時紫衣人占據一門。他向抱着天素的天朗道:“将她帶到陰涼處去。”
又向灰狼道:“你也去……”
灰狼似乎被他命令的聲音吓得有些委屈,又輕輕嗷嗚了一聲,它過來紫衣人身邊蹭了蹭,然後跟着天朗從他身後的通道中出去。
藤原之前被天素重創,加之這些時日急火攻心和方才那一怒,此時見天素被抱走,他往前紫衣人這邊一奔,不禁五髒血海翻騰,猛然吐血,還沒到紫衣人身邊,便昏厥過去,松本飛身過來将藤原接住。
閣内寂靜,沒有人追去攔截天朗,也無人提閣主之令。
松本将昏迷的藤原抱起來,冷笑道:“算了,我退出,不和你們玩了。”
他抱起藤原要走,紫衣人身影一晃,攔住他的去路。
豈料,松本撩衣起來,單膝跪下,道:“屬下參見閣主大人。”
紫衣人俯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沒有讓開的意思。
松本似乎是被他這行為激怒,他徐徐放下藤原,忽而掠身而起,殺向紫衣人。
紫衣人身形一側,以劍格擋他袖中飛出來的暗镖。
細絲線從他袖中飛出來,打向松本。
松本動作十分靈巧輕快,手中暗镖在這快速的揮動之下,又被紫衣人連續躲開,打在天機閣岩壁上,發出淩厲的聲響。
倒是紫衣人趁松本猛烈攻擊的縫隙,飛出一枚暗針,堪堪打入松本燮下。他手臂跟着一麻,渾身也禁不住一顫,惡狠狠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松本身法與紫衣人不遑多讓,但他知藤原狀況,若不及時救治,耽擱下來,後續怕藤原真的會失心瘋掉。
一夜白頭,他從前隻聽說過這個詞,卻從不相信,世上竟真有人一夜白頭。
為了一個女人,何必呢……
想到此,松本内心更為憤怒,他是暗器高手,頭上戴着的天機閣閣主裝飾都是暗器。
随着他拔下一根根發钗,上的水晶珠和墜着的玉石,頃刻在他手上開出無限銀絲碎屑,那碎屑極能灼傷人的眼睛和肌膚。
紫衣人好整以暇,手中的劍将松本犀利的絕殺招式一一破解。
松本的招式如紫燕扶風,招式靈巧已極,手法變化無方。區區一根發飾,在他手中變成一把銀絲線,頃刻抛散開來撒向紫衣人。
紫衣人手中的劍一旋轉,将那散開的絲線攏成一縷,然後用力一拉,不過一瞬間,那松散的絲線竟然粘連在一處,又成了發帶的形狀。
好家夥……松本不敢相信,竟然有人連他這招都能破解,這下想要赢他,便有些難了。
還未完全昏迷的岸田此時才看清這人的招式。劍,才是他最擅長的武器。
忽而,松本向水田和琴門道:“快去抓文天素,拿回閣主之令。”
水田和琴門卻無動于衷。
松本見二人紋絲不動,眼底一沉。水田和琴門本來也沒想過殺文天素。此番重啟閣主位之争,除了藤原,他們三個其實并不想重啟争端。
奈何之前有言在先,若是五人之中有三人通過,那麼便是可以。他自然是站在藤原這邊,于是,因為他一句話,閣主之争便又開始了。
不過,岸田廢了,多少令他們有些意外。
更意外的是,這個紫衣人……
若是赤井之死真是他所為,那麼想打敗他,便不是件容易的事。
赤井被譽為滄海巨鲨,若是在海上,沒人能從他手中活着回去。
交戰良久,松本腋下的痛越發銳利,牽扯着肺部。
紫衣人的攻擊十分淩厲,他手中的劍所向披靡,松本的身手本在藤原之上,此時與紫衣人對決,卻無任何優勢。
水田細細觀察他的動作,他知道此人便是在中原被稱為“國朝第一人”的文武雙狀元柳文暄。
“國朝第一人……”水田聲音很是朗潤,似是在喃喃自語,眨眼間,水田飛身上前,撥開與紫衣人打鬥的松本,親自與紫衣人交手。
松本不甘心地落在一旁,待再要上前,被琴門攔下來。琴門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松本咬牙切齒嗫喏半晌,加之脅下生疼,終究無話。琴門取了一塊隕鐵,對着他脅下用力一拍,那銀針便被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