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漆黑的夜幕裡湧動着無盡殺戮。
天素為了引開松本,一路躲避,不想眼下被兩路人馬攔住。一方是松本,另一方竟然是昆侖奴破軍……
之前聽天朗說,此人去了南境。不過破軍本就是藤原培養的殺手,此時出現在這裡,她又不意外。
連四煞他都召集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若是破軍來了東瀛,南境是不是已經開始行動了?天素心念電轉,心中的殺意愈盛。隻是面對破軍和松本兩大高手,她脫身都難,交手并不明智。
樹林黑影如奔跑的野獸從她身邊掠過,身後的人疾馳追趕,窮追不舍。
天素在想,李珺珵虛弱成這樣,尚且能從他們手中逃脫,他身上的傷口大概是先前與赤井大戰,在躲避途中裂開的。
天素又想起風火雷……
她見過風火雷的威力,要從風火雷之中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可李珺珵,躲避了風火雷,殺了赤井,又找到不死之巅來,摸索過重重機關,在她走投無路時救下她。
他忍着傷與四煞搏鬥,在打鬥過程中取得險勝,最後,又給割腕給她喂血……
她想起她醒來時,他的忸怩,他的羞赧……
她想起他今日見到她時,哭聲裡的委屈……
從前的李珺珵從來不會這樣,像個半大的孩子……
或許是失去記憶,讓他反而無所顧忌。
其實,他本也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從前背負得太多,而今想放下從新開始,又怎麼可能真的放下?
天素在黑夜中踏風而走,黑魆魆的影子快速從她身旁飄過。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到達什麼地方,隻是因用力過猛,她背後的傷口再度裂開,在流血……
生硬的痛依舊清晰地提醒着當時被四把彎刀貫穿的痛感……那樣鋒利無比,不可忽視。
一處懸崖前,攔住她去路,松本攔住她退路。逃了半夜,還是被逼到這絕境。
大汗淋漓,奔徙良久,天素已疲憊不堪。背後出血過多,讓她感覺有些頭昏腦漲。她微微吐着氣息,這兩人窮追猛打,似乎不打算放過她。
懸崖上風浪很大,追着衣衫飄飛。
“還往哪裡跑呢?”松本語氣淡淡,面上帶着盈盈笑意,“兩大絕世高手追了你半夜,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天素不知道這懸崖到底有多深,這懸崖好像是京都城之西的山脈,和松嶺山是同一脈。
出來之時花了一日,而今逃了半夜就逃到此地來了……
深不可測的山谷,似乎要将黑夜吞噬進去。
“小姑娘,來,把蒙面取下給哥哥看看,要是你長得比那文天素還好看,哥哥就不殺你……”松本步步逼近,格格笑着,看出對方是個女子,年紀似乎不大。
不知怎的,好像是因那文天素,他忽而對女人有了幾分興緻。可若是要随便找個女子玩弄,他又覺得太髒太惡心……
天素穿着夜行衣,蒙着面,隻露出眼睛。松本并未認出她,也不可能認出她。
他們二人帶着的殺手還未趕到,天素須得在他們動手之前躲避。
未料,松本手中的暗器已經打過來,天素揮劍一格,錯身躲過。
刹那間的火光照亮劍身,破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引雲劍上,隻是覺得這劍有些眼熟,并未想起是在何處見過。
破軍用東瀛話道:“反正跑不了,不如戰,若是赢了,放你一條生路。”
天素并不說話。他們這樣的亡命殺手,毫無誠信可言。何必多費唇舌。
破軍是力道取勝,至于松本,這一路的躲避來看,他是暗器為主。可惜,此時她沒穿天機閣的衣衫。
破軍一步步逼近,身後即是懸崖,退無可退。
破軍此人膂力過人,身體即便受了重創,也影響不了他。
而松本,今夜從他追擊的速度來看,他身體有傷。饒是如此,依舊能追着她毫不落下風。
四煞是東瀛身手最為高絕的四人。藤原她是交過手,但松本這人,卻未曾對決過。
聽天朗講述的内容,松本曾經赢了藤原。
她和藤原,勉強也隻算打個平手,若是在松本全盛的狀态下,她未必是對手。
而今松本負傷,眼下拼死一戰,未必就一定會輸。隻是破軍卻是個不可戰勝的敵手。且她這副身軀是李珺珵用他的血喂養了半個月才勉強恢複了些許,再曆大戰,極其損耗身體,若是受重創,怕又是回到先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天素深知,這半個月,她恢複多少,李珺珵便損耗多少。李珺珵雖在她面前強撐着,她卻十分清楚他的身體。李珺珵不遠萬裡來找她,為救她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
他是如何強撐着從山中追出來決定找她的?
他是如何拖着如此羸弱的身軀從松本手下逃脫的?
想到此,天素心頭像是被毒蛇的信子刺穿,痛,銳利的痛,令她難以呼吸。
天素握緊手中的劍,光影一幻,破軍和松本同時迎上,三人迅速厮殺起來。
一對一未必能赢,一對二勝算更渺茫……
三人身法極快,快成虛影。
黑夜之中,在黑暗中奔徙良久的人,依舊能分辨出彼此的身影。
松本身上有傷,大概與李珺珵交手中,也沒占到多少便宜,所以才讓李珺珵逃了。
天素從一招一式中觀察他們的身法,松本不止有暗器,他還有把軟劍,極其鋒利的軟劍。天素記得,這把軟劍曾經出現在藤原手上過。
不過聽天朗說,松本愛極了藤原,當初加入天機閣之争,就是為了赢藤原,讓藤原答應他一個條件。
最後松本确實赢了,至于那個條件……天朗也不甚清楚……
打鬥過程中,松本氣息有些粗,似乎是肺部受傷了。天素稍微谙熟他們的手法,決計先從松本處突破。
她身上未準備毒藥毒粉,否則或許還能周旋一二。
殺招猛烈,刀劍相撞,暗镖穿梭,碰撞的光亮時不時照亮方寸之間的距離。
天素擔心李珺珵,一直在尋找脫身之機。
松本是動作靈巧之屬,饒是天素身法快疾,一時在松本這裡也找不到半分缺口。破軍則是力若千鈞,摧枯拉朽,全靠力道取勝。
松本确實在藤原之上,當時和她對決的是受傷的藤原,此時和她對決的,也是受傷的松本。
她身體也有傷,就算是在正常狀态下,或許也打不過健康的松本,
當初李珺珵是怎麼撐着打敗他的?
那時她完全陷入昏迷之中,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珺珵的委屈,大抵在此吧……
破軍手中的大刀寬而厚,所向披靡。松本手中的暗器出神入化,在黑暗之中也不失準頭。
忽而,松本手中的硝石猛然一甩,周圍的樹木被點燃。
漆黑的夜幕刹那間被這火舌吞沒。火光照來,晃人眼睛。
懸崖下的黑暗在這火光照映之下,似乎更加深不可測。
山風棣棣,星光黯黯,一切都在周而複始,殺戮,逃生……
從雨霖嶺到金州城,從中原到東瀛……
殺伐不止,烽火不休……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天素想不明白,隻覺手中的劍格住破軍的刀時,她谷口震得一麻,引雲劍差點脫落。
因這光亮,破軍的動作便更快更強。松本的暗器更加緊逼。
面對兩邊如此猛烈的夾擊,天素的身手也快到極緻,同時,也撐到極限。
破軍力道雖大,身體卻笨重;松本身影靈巧,卻有傷,他竭力控制着身體移動的動作,似乎内髒受傷。
饒是找到他們的弱點,她到底不能輕易破解。天素在想,能不能借破軍之力殺松本……
不待她想,破軍的千鈞大刀便揮劈過來,從她面門掃過。與此同時,松本手腕上的銀絲線飛出來,徑直打向天素後背。
天素迅速擡腳踢向破軍,借勢旋飛,躲過松本手中的銀絲線。銀絲線打向破軍的腰,被破軍用大刀攔住。
破軍快速伸手抓住天素的腳腕,松本飛身而上。
蓦然失去依憑,天素皺眉,這兩厮實在太難纏。
腳底用力踢出暗镖打向破軍的後背,破軍手一松,天素飛身開來。
刀光照應着火光,劍影倒影着殺意。
生死之間,瞬息萬變的動作竭力厮殺。
破軍從背後拔下刀刃,目光猙獰,招式越發兇殘暴戾。
松本與破軍配合極好,一輕一重,一剛一柔,一上一下,不給天素一丁點喘息之機。
周圍被燒着的樹木荜撥作響,因天幹物燥,火勢蔓延很快,瞬間燒了半個山頭。濃烈的煙霧吹來,須臾被山風吹走。
打火不時便吸引來他們的部下。
然,破軍和松本圍剿得太激烈,來者根本無從下手,又被猛烈的大火節節逼退。
天素大多數在躲避,兩廂夾擊之下,她除了快速躲避,幾無反擊之機會。
在這種猛烈的攻擊之下,能不受傷已算得是奇迹。
黑幕似的蒼穹覆蓋大地,火焰般的帷幔撲向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