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未拔弩未張,雙方皆是按兵不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靜的大殿上彌漫着緊張的氣氛,刀劍似乎在某個瞬間突然爆發。
舞樂止,淳明坐在主位,悠然自得。
傳聞鏡宗澤野是東瀛刀道最有可能成為王者的人物,他養精蓄銳多年,便是為了一招緻勝琴門十二郎。奈何還未去挑戰琴門十二郎,七星一刀流便解散。
至于說他敗給鴻賓雁一的事,鴻賓倒從未提起。哪怕是方才他兩個女兒出來獻舞,原道流被人诟病,他也不曾辯白一二。
眼下,鏡宗澤野身手到底如何,到底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般兇殘,還是浪得虛名,衆人都很期待。
柳文暄,是一個難以征服的高手。
而今雙流合一,衆人自然也想看到柳文暄的慘敗。
一個是中原國朝第一人,身手高絕,智計無雙。
一個是東瀛刀道的魔鬼,心狠手辣,手段殘忍。
到底誰更勝一籌,似乎不僅僅在二人,更是東瀛與中原的一場決鬥。
于柳文暄而言,他并不知鏡宗澤野的底細。而鏡宗澤野早就對柳文暄了如指掌。
寂寥的寒風不時吹過,掀起一片帷幔,帷幔在空中旋轉翩翩,随風飄舞。
鏡宗澤野的手徐徐落在腰間,柳文暄的嘴角微微彎起。
鏡宗澤野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兵器,他眼睛眯成一條線,透過那一線縫隙看着對方,眼神中飽含着對殺戮的貪婪和狂佞。
他陰冷的目光追尋對方的動向,試圖探查出對方的弱點。但是,對方似乎根本不在意,絲毫不怵。
燭光逐随風搖曳,大殿屋頂挂着橫梁婆娑的殘影,恍惚光點為這深邃的屋頂增添了一絲陰森。
所有目光都盯着鏡宗澤野和柳文暄。
兩人一站一坐,此時柳文暄的淡然,在衆人眼裡變成了鋒芒畢露的劍,帶着極勝的光焰,充斥着十足的殺意。
夜風呼嘯着,四下帷幔張牙舞爪,蠟燭的光輝也東倒西歪。大殿中看不見的陰雲密布,門外飄來陣陣濕濡之氣。
見對方如此從容,鏡宗澤野因牙槽咬合,臉上鼓起的肌肉十分明顯。他此時倒有幾分騎虎難下的意思,若是輸了,他這張臉就再無立足之地。
柳文暄是個厲害的角色,連一向争強好勝的鴻賓雁一,今夜一個屁都不敢放。
鏡宗澤野眼神如鷹,犀利地盯着柳文暄。
柳文暄面色淡淡,他既然來了此地,就沒想過全身而退。更不奢望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這群人。
高手之間的較量,不僅僅在武功,更在于心。鏡宗澤野既然主動發難,若是輸了,他便有機會提要求。
隻對方不動手,他也隻能等着。
鏡宗澤野眼神堅定,神态冷漠,已經到了這一步,他沒有退卻的道理。
柳文暄不動如山嶽,看似不動風色,又似時刻準備着迎接對方的進攻。
周遭看客,心頭擂鼓。他們滿臉肅穆,在默默地猜測此局動向。
無限的靜谧,蘊藏無限的刀光劍影。
無形的壓迫覆蓋在大殿之中,當局者卻沒有絲毫退縮的迹象。
鏡宗澤野手握的鑲滿寶石的寶劍。他目光如炬,居高臨下看着柳文暄,透露出殺氣和傲意,仿佛宣告着自己的威嚴和優勢。
柳文暄依舊溫文爾雅。他注視着對方,眉頭微微揚起。他深知對方的劍拔弩張隻是一番驕傲的表演,亦知他此時的處境。因此,他并不急于展開決戰,而是冷靜地等待着。
緊張,壓抑,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哪怕水田,半晌也未發話。
終于,絲竹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冷寂的平靜。
鴻賓雙姝再度款步出現,鏡宗澤野目光轉開,身子才從前傾的姿态恢複。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鴻賓雁一,淳明饒是不悅,然再看到美人,他心頭還是一喜。
鏡宗潭明抿了抿唇,微微端起酒杯,向鴻賓雁一緻意。
鏡宗澤野不屑一顧道:“老子今天懶得理你。”
柳文暄好整以暇:“在七星一刀流出現之前,明鏡無塵流和原道流已鬥了百餘年,也不過是此消彼長。閣下可知,為何一直是你兩派争東瀛刀道的頭把交椅,百餘年,也隻出了一個七星一刀流?”
“為何?”鏡宗澤野不屑地看着他,片刻目光又落在鴻賓雙姝身上。
“兩派相争,一者釋家,一為儒家,都不是好戰之流。一方是想化天地渡衆生,一方是想仁者治天下。兩派百年不衰,皆因其存大道存天下存蒼生。相輔相成,乃有百年氣候。七星一刀流是純武士道,短時内可奪得大勢,然武鬥終究不利于天下太平,追求武者到極緻,也不過是殺戮,我想,這也是為何琴門十二郎退隐江湖的原因。”柳文暄不疾不徐。
言訖,座中已有談論之聲。紛紛點頭,也有人神色憤慨,認為柳文暄最是表裡不一之人。
面對左右議論,柳文暄倒是習以為常。一曲終了,鴻賓雙姝退下。
鴻賓雁一起身舉杯,遙遙緻敬。
鏡宗澤野挑眉,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冷笑道:“閣下當真不知道方才舞者中的兩個人是鴻賓家的兩個女兒?”
“委實不曾留意。”柳文暄面不改色。
鏡宗澤野望向鴻賓雁一身後的屏風,故意提高了聲音:“若是那二位知道閣下如此薄情寡義,心頭必然生恨。聽聞鴻賓雙姝身手高絕,你就不怕她倆姐妹今夜就把你給辦了?”
柳文暄看了眼水田,溫和道:“今夜東瀛皇帝和太傅主持此宴會,恐怕輪不到在下出頭了。”
淳明撇嘴一笑,這話倒正中他下懷。宴會半晌,他本隻想用刀劍陣吓吓柳文暄,哪知柳文暄淡然自若,似乎料到不會出什麼岔子。
哪曉得半路殺出來鴻賓雙姝。
東瀛一直有傳聞,鴻賓雁一的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生的兩個女兒更是國色天香,奈何鴻賓從不讓人見這兩個女兒,以至于他也隻是心頭好奇,哪曉得方才宴會出現兩個絕世美人,盡态極妍,倒把琴子比了下去。
眼下鏡宗澤野如此說,他便确定了。淳明心中按捺不住一陣癢來,眼神虛晃了幾下,往身後的屏風裡瞧了瞧。什麼也沒瞧見。
鏡宗澤野的眼神忍不住往屏風後瞟,鴻賓涼子和鴻賓櫻子已不見了蹤影。他有些不忿,氣哼哼道:“柳文暄,你被譽為國朝第一人,聽說是中原有史以來第一位文武狀元?且一來東瀛,一夜就打敗了六大高手。”
柳文暄倒不想在這時候逞英雄,道:“當時與在下切磋武藝的幾位,本就身負重傷,我到底也不算勝,若是真勝了,豈會有今日的局面。”
若是真勝了,就不會被淳明軟禁在東瀛皇宮。這點他不是不明白。
隻而今一向不想幹涉朝政的江湖流派,還是到了這一步。
鴻賓雁一始終沉默。
東瀛刀道走到這一步,無非是為了穩定人心。
百萬水師征伐中原,東瀛第一刀道因此退隐江湖,群情激憤之際,哪一派退縮,哪一派将會被唾棄。
百年儒道,豈可毀于一旦。
鏡宗澤野勾着的身子直起來,痞氣略微收斂了些,自顧自喝了一口酒,
鏡宗潭明本以為柳文暄是浪得虛名,不想幾個時辰的交談,竟然心悅誠服。
不愧是中原第一人。
淳明始終是那個心癢難耐,又對柳文暄無可奈何的人。
最後人散盡,水田引着柳文暄去了帥營,笑道:“柳大人,你看,我說不是鴻門宴,對吧。”
柳文暄淡淡一笑,晦暗的月色夾雜幽試花香味,很是刺鼻。
文暄掃了一眼行宮各處的花草,隻當作不在意。
水田一開始,就不打算給他退步抽身的機會。
所謂角逐誰是明道流的流主,素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若是他同時對決潭明和雁一,未必有勝算。若是一對一挑戰,那二人必然輸。
若是他赢了,那麼他将是這場流主決勝中的魁首,按照東瀛刀道的規矩,流主之位他必須擔下。
此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