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暄繼續道:“我方才說的有一個前提,東瀛自四品以上文武官員,凡是參與此次西征之人,皆為戰犯,需到中原服役。”
水田聽後,忽而大笑起來:“柳文暄君是不是傷得太重,都開始說夢話了?”
他眼神一冷,呵斥道:“你以為我東瀛就剩下這十萬人了嗎?”
柳文暄道:“東瀛人的信仰,有兩物——菊花與刀,菊花代表你們所信奉的太陽神,刀則是武士道。按照東瀛規矩,東瀛所有刀道都敗在我手下,當聽我号令,我有權力讓他們不再過問江湖朝堂之事。淳明觸犯天威,令不死山爆炸,爾等諸人,哪怕百萬雄師,依舊不能再聚精神。東瀛在不死山崩塌之後,在所有刀道皆敗之後,想要重回人間,唯一的出路,就是歸順中原。”
“癡人說夢。”淳明大罵,他眼睛上的血流得越來越多,“太傅,殺了他。”
水田無動于衷,隻讓人帶淳明離開。柳文暄也沒讓大家攔截淳明,淳明要死,但是不能死在他們手上。
柳文暄道:“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戰,我一個人,你們且打不過,何況我中原天兵天将兵臨城下。”
柳文暄又笑道:“若戰,東瀛必敗。即便你手中還有三十萬兵馬,依舊必敗無疑。退一萬步講,我軍也可選擇放爾等一馬,但這群人在淳明的帶領下,又将去向何方,你可曾想過。淳明剛愎自用好大喜功,此後但凡有動亂,他殺起人來,隻會比殺我時更殘忍,因為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柳文暄,你就不要危言聳聽了。”水田冷聲道。“不如這樣,你我二人,決一生死,了斷此局,如何?”
李承瑜殺過來,呵斥道:“水田一郎,你别不要臉,我哥重傷,你都這關頭了還想用這一招?”
“将軍短兵相接,不能智取,全靠武力,最後還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水田悠然自在,像是漫步在竹林之中的遊仙。他淡然道,“若我和柳文暄決一死戰,赢了,皆如你們所願,我徹底歸隐,不再過問江湖朝堂之事。輸了,你們帶人從東瀛撤軍。”
“想得美,老子不遠萬裡跋山涉水過來,不是想聽你吹牛的。”殺過來的張宇罵了一句,又殺入敵中。
水田道:“你若赢了,整個東瀛或許真有機會并入中原,永世為中原領土,你可願意?”
“滾吧你。”天朗殺過來。
水田繼續道:“你們應該了解東瀛民性,即便中原眼下有實力拿下東瀛,東瀛軍民也都不會甘心臣服。别的不說,至少你赢了我,眼前這一批人會立即投降。”
水田的話也确實有幾分道理。
柳文暄細細想了想,準備答應,李承瑜和程子弢都過來勸阻:“你受傷成這樣,與他對戰沒有優勢。”
天朗亦過來勸:“哥,此番我們王師正猛,東瀛已軍心渙散,我們何必一舉拿下東瀛?”
柳文暄示意左右不必勸,道:“我答應你,不過要等三天之後。這三日之内,如果東瀛軍有任何偷襲暗算行為的,此約即費。”
程子弢焦急道:“文暄,若是這三日,水田再集結十萬人,我軍四萬多,根本不是他對手。”
“所以這一戰,我同時在賭水田君的人品。”柳文暄道。
程子弢低聲在柳文暄耳邊道:“若是再等三日,我四萬多軍士糧草供應都成問題。”
天朗低聲道:“糧草問題交給我,這個不用擔心。”
李承瑜總覺得柳文暄還有什麼安排,便也不繼續勸誡。
水田一郎朗聲大笑起來:“我這三日能集結兵力,難道你們就不能?偷襲暗算的行為我水田保證不會有,至于其他部署,大家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咯。”
水田準備走,他又回頭道:“為表達我的誠意,我軍向北退五十裡地,爾等可以就地駐紮。”
水田離去之後,便宣告今日止戰,并願意與柳文暄一戰定勝負,其餘人也都無異議,于是,東瀛軍真的退出五十裡。
承瑜命張宇去安排衆人就地休整。又派另一批人去滅火。
待所有東瀛人撤走之後,程子弢才問:“東瀛而今民不聊生,哪裡有什麼糧草供應,四萬人啊,不是四百人。水田那厮看似退走五十裡,其實是占據别的有利地形,京都城方圓十裡都是一片火海,火海過後,寸草不生。現下我們每個人身上的幹糧都不多了。”
天朗低聲道:“虞信出海時告訴我們,戰事初起時,他們商行将所有糧食都運到一處山中。那些糧食,夠你們一個月也不是問題。不如我們就駐紮到那邊去,就在城南十裡,那裡的地勢也好,我和姐姐也曾躲避到那處。”
李承瑜和程子弢還沒搞明白為何柳文暄對天朗如此信任,但兩人同時猜到一件事,便是當初在海上,李承瑜問程子弢的那事。
兩人戛然而止。
柳文暄便讓天朗和程子弢張宇三個帶軍去城南山中駐紮。
最後他留了一撥人在京都城下,承瑜問何事,柳文暄隻讓那數十人将京都城下的土堆全部挖開,直到天黑,挖了方圓數丈,除了發紅的火石,什麼也沒挖出來。
他親眼看見,藤原抱着一個人墜下了城樓,眼下,就連他也分不清,活着的到底是真的文天素還是假的文天素。
城樓下沒有機關暗器,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他們墜落之後城樓就爆炸了,連金蟬脫殼的機會也沒有。
這是第一次,柳文暄希望藤原還活着。
“哥,怎麼了?”承瑜扶着有些體力不支的柳文暄,他少見柳文暄臉上出現這種傷惘之色。
柳文暄并沒說,李珺珵情況不穩定,他實在需要一個活着的天素支撐他走下去。
柳文暄回到城南,所有人營帳早已駐紮好。
城南的山叫八卦山,山并不高,像是一塊巨大的龜甲鋪在地上,山上紅色土壤,種了許多茶葉,這是東瀛皇室的貢茶。一片園區,等閑的人也隻有采茶時來,地方十分不起眼。哪怕是東瀛本地人,也不曾想過,此地是一個倉庫。
衆人見到糧食,越發有幹勁。
東瀛海上,如柳文暄所料。作壁上觀的李承琪和蕭風等人在尋思機會如何除掉李珺珵。
不及蕭風詢問,李承琪已經帶着人登了岸。而蕭風則穿了天機閣閣主的紫衣,也登舟往東瀛去。
三日後,京都城的火已熄滅,李珺珵和另外受傷的兩人情況也穩定。
于是,兩軍又在指定地點交鋒。
方圓十丈的空地之上,劃了一個巨大的圓圈。
中原軍來了二萬人,東瀛兵來了四萬人。
兩廂也就不多話,交鋒,各自厮殺。
格鬥場上隻剩下柳文暄和水田二人,這兩人,而今也算得是中原第一高手和東瀛第一高手的較量。
武士出身之人早就等着這驚天一戰,其餘将士也希望此戰水田能一雪前恥,将中原軍快速驅逐出境。
莽莽荒原之中,依舊留着被烈火焚燒過的痕迹。
此時的東瀛,除了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和這些無心戀戰的将士,真的什麼都不剩。
遙遠的中原領土,是他們觸不可及的夢。滿目瘡痍的東瀛,也無法激發他們的鬥志。最後他們甚至想清楚,即便水田輸了也沒什麼,至少東瀛被中原吞并,中原尚有收拾舊山河的魄力。
水田做到了在三日之内不偷襲中原軍,沒說過三日後不偷襲。
這三天,他确實重新召集了另外十多萬從海上落逃的東瀛水師和北虜。那些遊牧族雖不善水戰,在陸地上還是十分骁勇。
柳文暄才休息了三日,便展現出驚人的身手。水田不能想象,他當初殺赤井時,赤井到底死得多慘。
周圍的将士各自打鬥起來,柳文暄和水田這廂都沒有去制止。
這場戰局已經拖得太久了,也是該結束了。
柳文暄換了一身衣衫之後,臉上依舊有燒傷的痕迹。這些痕迹幹涸之後變成一道道細紋,将他原本柔和的臉罩得有幾分可怖。
水田手中的蝙蝠扇時收時合,他們也不管周圍打鬥。
因他們二人之間,此局過後,也隻有一個人能站活着離開。
這一回,誰都沒有手下留情。
隻是一人心中,尚有家國。而另外一人,卻似亡命之徒。
從太陽升起之時到烈日當空,再到太陽西斜。亘古不變的路徑将人間扭曲的山河拉得橫七豎八。
柳文暄和水田不曾停止戰鬥,李承瑜帶的中原軍更是勇猛無匹。
鏡宗潭明号令衆人打鬥,忽而,有人告訴他,鏡宗澤野已死。因受不了藤原的虐待,自殺了。
鏡宗澤野聽後,瘋了一般,大罵水田道:“水田一郎,你利用我死去的兒子欺騙我,害我好苦,我要殺了你……”
不等他沖向水田,左右已将他夾住。鏡宗澤野揮刀不分彼此亂砍亂殺。鴻賓雁一準備過來救人,誰知,鏡宗潭明拿起長刀,往腹部一刺。
鴻賓雁一大驚,他也沒想到鏡宗潭明竟然這般。他一時後悔,隻得讓手下之人幫鏡宗潭明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