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的臉上已有滄桑之感,臉頰的紅色皮膚上還有許多小紅疹。天朗比之前更黑,漆黑的眸子便顯得越發炯炯有神。靈珠側過臉,天朗也正好看她,兩人相視一笑。
“貪狼……”靈珠聲音清脆悅耳,一點也不像馳騁過沙場的姑娘。饒是經曆那麼多風霜,她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姑娘。
“嗯,我在。”他随時候着回答她的問題。
“其實我早猜到你才是真正的天朗,為何要讓那個假的鸠占鵲巢呢?”靈珠不解,“我有時候在想,假若我稍稍服軟,應下和那位楚天朗的婚期,你又該如何做?你就放棄了嗎?”
靈珠說時,眼眶已泛紅。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天朗無可奈何。
靈珠咬了咬嘴唇,有些無可奈何:“其實我知道,為了大局,你們都犧牲巨大,在我的事上,更有心無力。也不是你的錯。隻是我在想,在這般風雲激蕩之中,但凡我們少了一點執念,便什麼也把握不住了。”
天朗深深歎一口氣。
靈珠轉了話頭:“你跟着我一路到曼陀羅,天素姐姐怎麼辦?七哥和文暄知道她還活着嗎?”
“珵哥那樣聰明絕頂的人物,一定會發現那個假的文天素的,他和文暄哥在一起,你完全不用擔心。至于姐姐……”天朗嘴巴拉成一條直線,擔心自然是擔心的,可是他既然遇見了靈珠,便要以命相護。
靈珠伸手拉住天朗的手臂,道:“我們先回骠國吧,去和文暄哥敬之哥彙合。”
“好。”
二人調轉馬頭,往莽莽山川馳騁而去。
山巒起起伏伏,風雲變幻莫測。
卑謬城已略微恢複安穩,尚在半路,天朗收到飛書,柳文暄已離開卑謬城。天狼遺憾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文暄哥姐姐還活着呢。”
“文暄哥那樣聰明,定然能猜到的。”靈珠道。
擠壓在四周的風暴消失,卑謬城恢複昔日模樣。
随着喬卓然和小雨的到來,城中百姓見中原有人往來,也不怕城破。
喬卓然當面和陳敬之說了自己先前所經曆之事,天朗也實實在在告訴大家,姐姐還活着。
陳敬之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淚下:“天素還活着。”
喬卓然最開始并不知道天素的真實身份,可是,經曆了這麼多,他越發肯定心中的那個猜測。
阿莎曼多次聽見陳敬之說起天素,眼下她見陳敬之竟然為那個女子落淚,在簾子後偷聽的她委屈跑過來質問:“陳大使,您一直拒絕我,難道因為那個叫天素的姑娘?”
陳敬之啞然失笑:“公主,你可知天素是我們秦王王妃。這話可不能亂說。”
阿莎曼揪着陳敬之袖子,臉頰羞紅,不好意思,又低頭嘀咕道:“那你曾經喜歡過她嗎?”
“喜歡是喜歡,不過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公主就别太多心了。”陳敬之不好意思,他看了眼阿莎曼的手,要默默抽開,阿莎曼卻抓住不放。陳敬之忍不住皺眉,他曾經喜歡的人可是明月公主,眼下是兄弟的妻子,當然也不能喜歡了。
難道因為不能喜歡明月,才選擇喜歡眼前之人。
難道,是因為他真的已經愛上阿莎曼?
陳敬之有點窘迫,他不太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他擡眸看見阿莎曼褐色的眸子,如一汪湖水,長長的睫毛如湖邊蔥翠的樹木,倒影在湖水之中,看着叫人心動。
他忍不住咬了咬唇,她不同于明月和天素,她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麗。尤其是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
“那你喜歡我嘛?”阿莎曼直問,她從前那樣高貴,在别人眼中那樣高不可攀,如今卻要這樣逼問眼前這個人……
“我……”陳敬之被阿莎曼逼得退後一步。
她身材高挑,也很豐滿,南境人普遍不白,但阿莎曼十分白皙,細膩的肌膚如白瓷一樣好看。
他看着她,像是在欣賞一件精美的器物,他心底時而生出将她藏匿起來的想法,不想讓外人看到這樣美麗的人物。
可他同時告誡自己,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器物。
阿莎曼進一步逼近他面前,她的衣衫很少,陳敬之很高,這麼居高臨下一看,是滿目旖旎的風景。
陳敬之登時面紅耳赤,告誡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阿莎曼賭氣似的要一個答案。
“殿下,我是中原使者,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由我說的算,我的命都是國家的,你應該知道。”陳敬之盡量讓自己鎮定。
迦摩檀羅聽聞妹妹在偷聽天使議事,甚覺難為情,過來呵斥道:“阿莎曼,你越發沒分寸了。天使議事,不是你能攪擾的。還不退下?”
阿莎曼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被哥哥這麼一吼,越發委屈,哭哭啼啼跑出去。
陳敬之心間一空,倒有些不豫,隻道:“王儲殿下客氣,我們也不過是話些家常,并不礙事。”
迦摩檀羅見小雨清麗可人,靈珠秀美非常,又知道他們各自都有歸屬,低聲向陳敬之道:“天使可否幫我物色一個王妃呀,最好是中原女子。”
迦摩檀羅面容算得俊秀,奈何他那偏長的臉和狹長眼睛,給人一種不太靠得住的感覺。他永遠是一身栗色衣衫,頭上戴着金帽子,前額帽檐之上是火雲紋形狀,上頭鑲嵌了各色寶石。耳朵上戴着金耳飾,上頭鑲嵌着紅寶石。身上的衣衫是一整塊布裹住,搭着一塊布斜穿過胸前。手臂裸露,上臂戴着兩個粗重道金钏子,身上多的布料從從這兩钏子中穿過去,逶迤拖在地上。他脖頸上挂着好些金鍊子,腕子上戴着幾個粗重的金镯子。
原本精幹的人物,但老實巴交的語氣加上他那實誠的态度,全然和最初給人精于算計的印象不同,眼下一臉憨厚樣。
陳敬之細細看他這般模樣,沒由來笑出聲:“好說好說,不過當務之急,是救我的妹妹。”
“文天素麼?”
陳敬之想了想,眼下有個假的文天素,若想天素脫身,便要換個名字了。
他腦袋一轉,笑道:“不是文天素,是楚天心。”
不是楚天曦,而是楚天心,陳敬之從新想的名字,算是一個代号吧。恢複天素的本名,似乎已不大可能了,那以後她就叫天心吧。
迦摩檀羅很是激動,他挺起胸膛,拍了拍胸脯,道:“好,既然是天使的妹妹,我一定赴湯蹈火,助你們一臂之力。”
陳敬之拍了拍他,笑道:“殿下,我們眼下還是解決骠國内的反叛勢力吧,骠國太平,方有餘力做其他的事。”
迦摩檀羅頓時萎靡不振,骠國國内形勢紛亂複雜,是時候結束這些紛亂了。
他揖手道:“全憑諸位天使安排。”
陳敬之點頭示意,兩人将這幾日議定的計劃拿出來,準備全面清除骠國内亂。
“骠國之亂,亂在派系林立,各路人馬擁兵自重。王儲殿下唯一信得過的,便是沙陀那将軍……”
迦摩點頭如搗蒜,這些當然不消說。
陳敬之那折扇搭在他肩頭,示意他不用着急。随即從袖中取出一幅輿圖,是中原以及南境的地理和水文圖。其中,骠國那塊,用數種顔色區分開來。他的手指落在北部,道:“從這裡到卑謬城,八百裡,這是勐族割據勢力,從這裡到卑謬城,一千三百裡,是欽族割據勢力。這裡是鐮族勢力,這裡是四關族,這裡是甯族……”他又指向最東邊的一圈,這裡是暹羅族。
暹羅族占地最多,和暹羅國一祖同宗,但許多年之前,暹羅内亂,許多難民便逃往當時還算安定的骠國東部的荒山之中。
戰争打到最後便是人口,誰都希望自己土地上人口多,這樣便不擔心兵源。沒想到後來,移居到東部的暹羅人越來越多,當地土著被擠壓得沒有生存空間,最後這群暹羅人竟然想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