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憶師的脖子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她的身體僵住了,連把頭轉回來都做不到。
既然鏡子倒映的不是現實,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
這裡真的有鬼。
幻憶師保持着回頭的姿勢,電光火石間想通了一件事,就算鏡子映出來的那玩意真是鬼,也不會立刻把她殺死,因為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
她沉默地将頭轉回來,去看鏡子。
一名白發金瞳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鏡子裡,雙手捧着一張寫滿紅字的老舊紙張,含笑看着她。
按照幻憶師的性格,她必然會餓虎撲食般閱讀并背誦那些文字,然而她無法把視線從少女的臉上移開。
上一次在小鏡子中沒有看清,這一次她發現,少女簡直是“美麗”兩個字的投射。
纖細的身材,白到微微發光的皮膚,柔順的白色發絲如同失去重力般在她周身飄蕩。
虹膜和瞳孔都是淺金色的,被白色的睫毛簇擁着,顔色淡到讓人忍不住覺得她不能視物。
但更具備沖擊力的是這份“美麗”,仿佛直接把“美麗”這個概念灌輸進腦海裡的非人的美麗,讓人眼睛發疼的美麗,看久了甚至會産生疲憊感的美麗。
幻憶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再睜眼時,她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白發少女手中的紙張,那張紙上寫着這樣的文字:
1.你已經死了,且世界上沒有鬼。
2.你必須喜歡你的寝室,也喜歡你的室友。你有且僅有一個室友,你的室友有且僅有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眼睛,不要拒絕室友的要求。
3.禁止閱讀本遊戲内以任何載體記錄的文本内容,如果一定要閱讀,請勿理解其含義;如果已理解其含義,請在向他人傳播前立即自盡。
4.在向沈教授進行死因彙報前,你不能死亡。
5.本規則共伍條,請注意,“制定成功并被書寫出來的規則都是明确且簡潔的”是邏輯公理。因為世界上存在超能力者,所以“已死之人可能殺人”是非邏輯公理。
閱讀完最後一個字的瞬間,幻憶師身體一輕,視界突然變高。
幻憶師向左微微轉動視角,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大桶裡死去的自己,或者說這具身體的原主人。
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是追求完美到笨拙的精緻,她身上穿着一條華麗的紫色裙子,安靜柔軟地蹲坐在塑料大桶裡,桶内的水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那血紅色與女孩藏染的藍粉頭發交織在一起,映在幻憶師的瞳孔中,刺得她眼睛發疼。
幻憶師終于想起來了,她是一名偵探,作為玩家來到這裡,唯一目的是根據規則通關怪談遊戲。
這些規則古怪且複雜,第三條規則禁止閱讀更是引人發笑,如果玩家不看遊戲内的任何文本,不可能看到這條規則。
幻憶師走出廁所,坐到屬于自己的那張書桌前。
桌子上一半都是指甲油和化妝品,這些瓶瓶罐罐被整齊地碼在白色透明亞克力收納盒中。
沒有找到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手機和電腦,幻憶師掃了一眼自己花裡胡哨的桌面,隻找到了一件有用的東西,一隻棕色眉筆。
她拿起眉筆,向室友的書桌走去。
幻憶師每拿起一件物品,都會用眉筆标記一下,确保東西能放回原本的位置。
她注定要失望了。
室友的這張書桌上乏善可陳,一卷快用完的寬膠帶,一個掉漆的筆筒,一把鈍鈍的壁紙刀,一個眼鏡盒,一個老舊的自拍杆,一台屏幕上有裂痕的平闆,這就是桌子上的全部東西。
這些東西雜亂無章地放在桌面上,幻憶師抽出一張加厚綿柔紙巾,把三層紙分開。
她用其中一層薄薄的紙裹住手指,開啟室友的平闆,以防在屏幕上留下指紋。
屏幕上顯示着時間,新曆99年1月1日,把屏保頁面劃走後需要輸入密碼才能解鎖。
馬上要期末考試了,幻憶師判斷。她迅速将目光移向書架,把書抽出來草草翻閱。
大緻閱覽完所有書,幻憶師陷入沉思,為什麼會有人給二手書包書皮呢?
這真的是很令人迷惑的一件事,室友所有書都是二手的,明顯是從學長學姐那裡買來的。
《高等數學》和《大學物理》這兩本書甚至像三手、四手書,書裡有三四種不同的筆迹,書皮都被磨掉色了。
書架上還有幾張漂亮的馬卡龍色封面紙,看起來是給剩下的書預備的。
值得一提的是,沒包書皮的舊書封面上都有“婉婷”的字樣,是用0.25mm極細藍筆寫的清秀小字。
看起來像個人名,但沒有姓氏,字寫得相當用力,仿佛被刻進覆膜過的硬質封面。
會有大學生像個小學生一樣在書上寫名字嗎?
唯一一本嶄新的書是東野圭吾的《惡意》,這本書沒有包書皮,它的主人似乎也沒有給它包書皮的打算,它幹幹淨淨地躺在一群包着相同書皮的二手書中間,沉默地訴說着什麼。
幻憶師盯着它看了一會,隐隐感到一絲怪異與不安,她伸手去拿書時,寝室外響起了門把手被拉動的聲音。
室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