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派員:【被塗黑了】
一個模糊且不可思議的念頭迅速劃過幻憶師的腦海,她翻過快遞單,看到上面有一行小字。
雖然很荒謬,但這就是劉天怡的遺書,隻有一句話的遺書。
【婉婷,我堅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這樣我才能見到你。】
幻憶師對着燈舉起快遞單,透過光看到被塗黑的“收派員”那一欄上隐約可見僞人兩個字。
劉天怡連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好了,48千克的屍體連帶一個手賬本都交給僞人。很難說這不是自殺,但為什麼自殺?枯敗王朝無法影響她。
一片陰影從紙張最下方漫上來,悄然覆蓋被塗黑的字符,幻憶師繃緊腿部肌肉。
“你在看什麼?”眼嘴倒置的王悅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快遞單。
幻憶師雙腿用力一蹬,從蹲姿直接暴起,身體展開成一條彎曲的弧線,向黑闆撲去。
騰空的瞬間她感到自己的後衣領被一股巨力攝住,風衣并不柔軟的布料在她頸間繃緊,造成短暫的窒息感。
她整個人被掼到黑闆上,臉頰緊貼冰冷堅硬的石墨。
“你早就發現了吧?”王悅的語氣冰冷刺骨,“東西在哪?”
“你在找什麼?”幻憶師聲音微弱地說。
她忍住前額的刺痛,右手伸向後頸徒勞地掙紮着,想把死死攥着衣領的手扣開,左手偷偷摸出藏在袖子裡的粉筆頭。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沒有人能知道。”
像是說謎語一樣,他們到底在找什麼?幻憶師扁平地貼在黑闆上,艱難地操控左手在王悅的視覺死角歪歪扭扭地寫字。
新曆93年12月25日,賀卡上的日期如今成為她的救命稻草。她胡亂說了句不清不楚的話,示意王悅放輕力道。
王悅果然微微松開衣領,給她留下說話的餘地。
幻憶師在黑闆上摸索着寫下最後一個數字,惡劣地對王悅笑了笑,她的笑容中隐藏着陰沉的不可告人的意圖,仿佛預示着不詳之事即将發生。
太輕了,她的聲音幾不可聞,王悅不得不湊近去聽。
“再見。”
熟悉的眩暈感如同救星般降臨,映入眼簾的卻不是6年前的聖誕節。
婉婷的死亡現場短暫出現在幻憶師視網膜上。
仿佛站在高樓向下看,看到婉婷面部朝下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液和黃白的腦漿緩緩溢出來,她的四肢不自然地擺在身體兩側,其中一條腿似乎斷了,怪異地扭曲着。
恍惚間幻憶師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既視感,仿佛自己曾經見過類似的場景。
扭曲的死相一閃而過,眼前又是健康活潑的婉婷和繁華喧嚣的街景。
街道被盛裝打扮,每一寸都彌漫着歡快的聖誕氛圍。商場前矗立着一顆巨大的聖誕樹,霓虹燈如同璀璨的星辰懸挂在樹梢。
在這種被商家精心營造的歡快氛圍下,節日的喜悅感染着每一個人。人們不在乎是什麼節日,為什麼過節,隻在意這一天的快樂,能夠被反複回憶快樂。
少年劉天怡和婉婷都在享受這種純粹的快樂,穿上裙子披散頭發的婉婷清秀可愛,看不出學校裡那個白框眼鏡的影子。
坐在過街天橋的欄杆上,劉天怡晃着雙腿:“我媽總說考上大學就輕松了,我看沒那麼簡單。”
“大學啊,”婉婷發出低低的笑聲,她的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天橋下一家裝修豪華的理發店,“考完試我要先染一個那樣的頭發。”
櫥窗裡的模特頭戴着一頂隐藏染假發,為了展示隐藏染,假發的原發色部分被大發夾夾在頭頂,露出藍粉相間的漸變發,在櫥窗的打光下如同染上了霓虹流光。
“那有什麼好看的?不把頭發掀開什麼都看不到,染了和沒染一樣。”
婉婷不以為意,繼續憧憬着遙遠的大學生活:
“我要好好學習,絕對不能及格萬歲,大二開始考英語,将來即使不能出國,也要離開燕曲市到大城市工作。”
意識到好友隻是在暢想大學生活,劉天怡不再潑冷水,她随意地問:“去哪座城市?”
“誕江吧。”
“為什麼是誕江市?”
“聽說有很多超能力者,大家對超能力習以為常。”婉婷扶着欄杆靠在劉天怡身邊。
“你喜歡超能力者?”
婉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不是喜歡,就是想去大城市看一看。”
“嘿嘿。”劉天怡故意壓低聲音,“那我要和你考到同一個城市,你别想跑。”
“我還要學化妝然後談戀愛。”
“對,還要談戀愛,談讓單身狗嫉妒的戀愛!”
“還要追星、看演唱會、逛漫展!”
“那你不許談戀愛,你談了戀愛肯定隻帶男朋友不帶我了。”
迎着風,婉婷笑得舒暢:“好!我們都不談戀愛,一起玩一輩子!”
對未來的狂想讓兩個人捧腹大笑,站都站不直。
劉天怡笑得聲線不穩:“說真的,她們造謠你和八班趙建宇是一對時,我都怕你立刻指天對地發誓這輩子不談戀愛。”
婉婷不笑了,劉天怡也不笑了:“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
幻憶師注意到,少年劉天怡和婉婷相處時很照顧對方的想法,甚至可以說是過于在乎婉婷的感受而變得有點不像她自己。
誠然,劉天怡多多少少有些缺點,她身上有種别樣的率真,這種率真與任性隻有一牆之隔,也間接導緻了她處事時缺乏圓滑且考慮不周。
但她和婉婷相處時,每說完一句不過腦子的話都會看看婉婷的臉色,再檢讨一下自己。
這對于一個12歲的孩子來說是個殘忍的技能,是她經曆過霸淩和排擠後學會的,用來維護自己唯一一段友誼的技能。
而婉婷确實是個好孩子,她耐心且直白地解釋:
“我不是因為那些造謠的話不高興,我是不想聽你提趙建宇,你不要在學校談論他,更不要嘗試接觸他。”
“為什麼?”
“他是個可怕的人。”婉婷神情嚴肅,面色發白,緊抿着嘴唇陷入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