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換了個姿勢靠在天橋欄杆上:“我和趙建宇曾經是小學同學,不是燕曲市的小學,是壇李縣趙鴨莊的村小。”
“對哦,你們都姓趙。”劉天怡恍然大悟,“不過趙鴨莊是哪裡?”
“一個很遠很遠的村子,從學校開車到壇李縣要5個小時,從壇李縣到趙鴨莊要1個小時。”
“好遠!婉婷你是從那裡長大的嗎?”
婉婷的眼睛裡飽含着劉天怡看不懂的,不屬于她們這個年紀的複雜情緒:“我媽媽以前在那裡。”
聖誕節的熱鬧繁華離她們遠去,婉婷的聲音裹着寒風。
“趙鴨莊是個偏遠的小村子,不得不承認,我們村野蠻又落後。”
“趙建宇和他爺爺一起生活,他爸爸隻在春節回家,我沒見過他媽媽。”
“小學四年級時,趙建宇偷偷養了一隻小狗,藏在學校後面沒人住的老屋裡。養了不到一個學期,小狗被他堂哥發現了,堂哥立刻向他爺爺告狀。”
“等等。”劉天怡忍不住插話,“養條狗而已,為什麼要告狀?”
“村子裡所有需要吃飯的畜生必須有價值。那狗是條瘸狗,養大了也不能看門,不如多喂幾隻鴨子,鴨子還能賣錢。”
“堂哥告狀後,爺爺讓堂哥‘幫忙管管孩子’。”
“說是堂哥,其實隻比趙建宇大6歲,沒有太親近的血緣關系,況且我們一個村全都沾親帶故,我勉強算是趙建宇的堂姐。”
16歲左右的堂哥,從小在村子裡長大,最是無法無天的年紀。幻憶師大概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堂哥說:‘這狗不能白養這麼大,不如殺了吃肉吧。’趙建宇拼命反抗,哭嚎得整個村子都能聽見。”
“堂哥又說:‘你連條狗都舍不得殺,像個女的一樣,長大能有什麼出息?難怪你媽和别的男人跑了。’”
“趙建宇突然不哭了,他說他也想吃肉,反正狗橫豎得死,不如讓他親手殺死。”
劉天怡難以置信:“他真的把從小養大的狗殺死了?”
“比那還可怕,他們為了方便拔毛,燒了一桶滾燙的熱水。趙建宇捆住狗的爪子,把狗活活扔進去,堂哥立刻蓋上蓋子,那隻狗發出人類一樣的哀嚎。”
“有小孩子被嚎叫聲吸引過來,問他們在做什麼,他爺爺笑呵呵地吓唬小孩,說是在燙嬰兒。”
“堂哥被小狗掙紮時濺出來的開水燙到手,趙建宇反過來嘲笑他。”
“沒有人來阻止他們嗎?”劉天怡憤慨,“街坊鄰居裡沒有看不得殺生的阿姨姑姑嗎?”
婉婷面無表情:“我們村裡,女人聚在一起說話都會被男人像麻雀一樣趕開,誰來阻止他們?”
沒有人會阻止,在這樣的村子裡,心狠手辣是強大勇敢的代名詞——他們管這個叫“一看就有出息”。
一個善良的、富有同理心的小孩在這種環境中長大,通過不斷的學習模仿和周邊人的“矯正”,最後會被環境同化。
但趙建宇明顯不需要緩慢同化的過程,婉婷說得沒錯,他确實可怕。
“在那之後,很長時間沒人敢欺負趙建宇。”
“還有人欺負他?”
“當然,沒有爹媽的孩子在村子裡比狗還好欺負。”
“好日子沒持續多長時間,又有人開始欺負他,那些人也欺負我,那天他們把我們驅趕到一條小河邊。”
“沒有人管嗎?”劉天怡氣得從欄杆上跳下來,“告老師告家長也不管用?”
“村裡和這裡不一樣。小河邊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欺負我們的人死了一個。”
劉天怡不敢再插話,屏息凝神地聽着。
“他們用繩子牽着我們,非要玩什麼搶親遊戲。小河離村子有段距離,周邊是一片龜裂的河床,不但沒人居住,連鴨子都不願意遊過來。”
“惡心的遊戲進行到一半,一個魁梧到不正常的男人突然冒出來,我眼睜睜看着他兩拳打死了那個領頭的孩子。”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就逃走了。然後我們發着抖聚在一起,一動不動地等來村裡的大人。”
“後來縣裡的警察來了,市裡的超管部也來了,他們聯合搜索整個村子,沒有找到任何可疑人員。”
“你們不害怕嗎?”劉天怡雙臂交叉在胸前,“我是說,你們看清了那個男人的長相,不怕他找你們嗎?”
婉婷搖了搖頭:“因為這件事,我爸把我接到了燕曲市。聽警察說那個男人很大概率是超能力者,可能擁有藏匿或逃跑的能力,至今沒找到他。”
“實在是太可怕了,别說這些了,我們去喝點熱的吧。”劉天怡和婉婷走下天橋,加入了買奶茶的隊伍。
她們裹緊大衣,在人群中沉默地站了好一會,才把恐怖的趙建宇從腦海中趕走。
劉天怡一邊劃着手機,一邊偷瞄婉婷,終于排到她們。
“我請你。”劉天怡熱情地說,“賀卡裡的那封信你看了嗎?”
“謝謝你,不用了。那封信我看過,要去你自己去。”
“你不去嗎?隻是個生日會而已,這個月22号正好是我生日,她說和她的生日相差三天,我們可以一起過。”劉天怡下單了兩杯熱奶茶。
“你要和一個霸淩你的人一起過生日?”婉婷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幹什麼?你要和她戴同款發卡?”
劉天怡央求:“婉婷,陪我一起去吧,就當是我的生日禮物。”
無法言說的失望轉化為熊熊怒火,婉婷提高語調:“我不是正在給你過生日嗎?她根本不想帶咱玩,咱們為什麼要去湊熱鬧?”
劉天怡放下手機。
“你知道他們天天拿咱們找樂子,說什麼開動物園的和園長,還說什麼看動畫片玩過家家。”
“她邀請你,隻是表面上做樣子,内心深處肯定不希望你去。劉天怡,你成熟一點!這你都看不明白嗎?”
“你才不成熟呢!”劉天怡也擡高嗓門,“我們難道要一直做班級的邊緣人?”
“再說了,生日會不完全為她開,年級裡有幾個人都在這幾天過生日,又恰巧碰上聖誕節,她借此機會組織一場聚會而已。”
“她組織的生日會不就是她的生日會嗎?”
劉天怡調整了一下語氣:“我和爸媽聊天,談論到這學期的事。他們說學校裡有這種小團體很正常,我要做的不是反抗他們,而是想辦法加入他們。”
“加入他們?他們排擠你!”婉婷冷笑。
“仔細想想,也沒到排擠的程度。而且我爸媽說,初高中同學都是寶貴的人脈關系,未來哪天可能就用上了。”
“我一開始無法接受他們的說法,和他們大吵一架,後來覺得也有道理。而且動物園那事是我吹牛,我沒什麼好辯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