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真的把手裡的東西扔進垃圾桶,垃圾桶也很可能被清理過了。
“橡膠手套借我用用。”幻憶師準備去碰碰運氣。
圓臉女生連忙把手套脫下來給她:“是要翻垃圾嗎?我和你一起。”
“你回儲藏室等着,别再随便出去了,你雖然不會被污染,但外面還有别的危險。”
“那子璇怎麼辦!”圓臉女氣呼呼地大喊,她好像從沒這麼大聲說過話,喊完就慌亂地捂住嘴。
把橡膠手套戴在手上,幻憶師耐心解釋:“黃子璇沒把你當朋友。”
“她早就接到攝影兼職,卻騙你那是突然來的急單,是為了讓你替她打掃儲藏室。因為她上周打碎了儲藏室裡一個很貴重的瓷瓶,闖禍後還沒告訴老師。”
“啊?”圓臉女生瑟縮了一下,“她想栽贓嫁禍我?”
“對,别把她當朋友了,你值得更好的朋友。”
幻憶師頭也不回地走下樓梯。
不幸中的萬幸,垃圾桶沒有被清理,可能清潔工也被枯敗王朝污染了。
那幾頁紙上記載了一個真真切切的悲劇,撕下後能抵抗污染的部分是梅利埃格洛被囚禁于高塔後寫下的道白。
幻憶師決定親自去話劇社看一看,她把手套洗淨放在儲藏室門口,發現餘光中的衆王之王越來越近了。
她控制住自己不去看祂,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老教學樓前,這棟老樓被人海圍住,連大門前的台階上都是人。
很快,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用進去,狂熱的人群将禮堂的玻璃窗全部打碎,演員的聲音通過室内設備清晰地傳出禮堂。
靠在路邊的一顆樹上,幻憶師遠遠望向舞台,她看見帶着血紅色面具的衆王之王高居于上首的王座,一群衣着華貴的人侍立在兩側。
與此同時,她餘光中的影子消失了。
衆王之王:“我忠誠的子民西西弗斯,你為何穿越城邦與田野,來到我的殿堂?”
西西弗斯:“尊敬的陛下!我鼓起萬分勇氣,心懷對王國無上的敬意,來到您的福地,所求的不過是一職。此行并非為我個人的榮華,願我有幸獲得您的垂憐!”
衆王之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來自民間,未經曆練,宮廷要職非僅憑一腔熱血可勝任。”
西西弗斯:“陛下,我曆經磨難!在霧與光的交界處,我用智慧和勤勞擁抱光,而後光明接納于我!”
“無需貴族之血和顯赫之名,知識與努力也能引領我等上升,無憂城下無數的牧羊人、彩納河中數不清的捕魚者,我們與貴族之子并無任何不同,我們将為您,為無憂城的王獻上無比的忠心與祝福!”
衆王之王大怒:“我為你感到羞恥——你竟是吾友之徒!我為衆王之王,亦不曾妄言光明接納于我!”
許久沒有出現的報幕人突然發聲:“衆王之王震怒,下令即日處死西西弗斯。”
梅利埃格洛:“請您原諒他,我的主人。他非全知者,亦非血統高貴者,他僅僅是一個狂徒。”
“一個因我錯誤的教導而産生的狂人。我深知自己的錯誤,願自縛于高塔之上,用餘生陪伴在陛下身邊,陪伴在我唯一的友人身側。”
衆王之王:“你亦是我唯一的友人,我最忠實的仆人。西西弗斯将永受無效無望的巨石之刑。而你,我的老師,你此生将再不收徒。”
梅利埃格洛哽咽着重複:“我此生将再不收徒。”
幻憶師把手伸進風衣口袋,無意識地摸着那幾頁紙。紙上的内容和這一幕話劇并不完全接軌,但結合内容大概能理解後面發生的事。
民心所向的西西弗斯被罰去推石頭,唯一能規勸衆王之王的梅利埃格洛被囚禁,人民積壓着對王庭的憤怒,群起而攻之。
戰無不勝的衆王之王失去了人心,他的友人卻在高塔中筆耕不辍,寫下那段道白。形勢每況愈下,衆王之王束手無策,前來請教友人。
梅利埃格洛為她的王獻出了此生最後一個計謀——将人們的仇恨集中在自己身上。
對外宣稱她蠱惑了善良仁慈的王,将她處死後拔擢平民之子,并赦免西西弗斯以平民憤。
幻憶師從垃圾桶裡刨出來的那幾頁紙隻記載到這,她摸出那段可以抵抗污染的道白,随便抓住身邊的一個人想試試效果。
安靜觀看演出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幻憶師警醒地望向舞台,舞台上一切正常。
他們怎麼激動成這樣?幻憶師拽着被她抓住的倒黴蛋,悄悄往樹後躲。
小聲念完道白後倒黴蛋沒有任何反應,看來道白不能拯救已被污染的人。她回頭看了一眼綜合樓的方向,為自己規劃好逃跑路線。
在她回頭的同時,她手裡抓着的人驟然往下一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等幻憶師回過頭來,除她之外的人全部跪下,目之所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
沉沉暮霭中,他們雙眼緊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雙手十指交叉抵在鼻子下方。
衆王之王,枯敗共主。
幕後孤影,殘霞為裳。
男聲與女聲交織在一起,奇迹般合為一個聲軌。
鐵杆虬枝,月隐星藏。
王之影長,夜幕低昂。
有人高聲恸哭,失禁後匍匐在地上,用力撕咬着手部動脈。
霧冕沉凝,花不應放。
血流浮丘,哀歌未央。
個體的界線在此時變得極其模糊,所有人的心跳與呼吸似乎都同步起來。
經曆過被污染者多次的禱告,幻憶師已經明白他們是在召喚祂,那位血紅色的被縛之王。
這時想跪下混入其中已經晚了,想跑也肯定跑不掉,幻憶師幹脆繼續靠樹站着。
她不合時宜地替劉天怡感謝起婉婷,甚至想給婉婷編段不着邊際的禱詞。
衆王之王就這麼出現在舞台的場景邊緣,台上的演員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等幻憶師回過神,她已經來到舞台上,被衆王之王掐住脖子提了起來。
她無力地晃動雙腳,徒勞地張嘴妄圖攝取一丁點空氣。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無法升起反抗的念頭,隻聽見一句響徹腦海的低語。
【原來如此,你身上的模因抑制并非我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