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拍杆放回桌子上,剛才拉不動的伸縮杆突然不卡了,杆子從把手裡甩出來,啪地一聲打在筆筒上。幻憶師猜測,塑料水杯就是被這根自拍杆打翻的
她拿起桌子上的寬透明膠帶,沿邊緣輕輕摩挲着,找到膠帶頭後用指甲揭開,以免留下指紋。
對光觀察,透明膠帶壓敏膠那面的最上方有一小片淩亂卻清晰的痕迹,幻憶師把這塊膠帶剪下來小心保存。
她又撕下一塊幹淨的膠帶,把它緊緊粘在劉天怡的頭發上,等了一會才揭下來。
兩兩對比,上面的痕迹十分相似,足以證明這卷膠帶曾被用來粘過頭發。
幻憶師剛進遊戲時遇到的長發黑影不是僞人,無非是有人用自拍杆粘着一頂假發裝神弄鬼罷了。
如此低級的裝神弄鬼能成功,是因為沈教授的課和廁所中的傳單共同虛構出僞人概念。
幻憶師一旦認為僞人是真的,當她再回想起黑影,想到黑影說話時的電音與延遲,必然會推測黑影是個僞人。
人們傾向于相信自己推理出的真相。這句曾被幻憶師用來引導黑哥脫離污染的概括性定論,原來早被别人用在她自己身上。
“僞人”這個概念如此可怕,因為它們是一群沒有目的的純惡意怪物。
當幻憶師知道僞人王悅為了模因抑制接近她時,僞人和不懷好意的人類沒什麼不同。
黑影是假的,僞人是假的,它們的存在是為了掩藏真實的東西。
廁所中傳出了水滿溢出的嘩嘩聲,幻憶師握住桌子上那把鈍鈍的壁紙刀,把其餘東西歸還原位,轉身走進廁所。
對着鏡子換了幾個角度觀察,她把廁所和寝室的日光燈都關了,隻剩下劉天怡桌子上的小台燈。
她從大衣裡拿出那件儲藏室箱子中找到的東西,攥着它踏入塑料桶,按照記憶中劉天怡的死亡現場擺好姿勢,拿起壁紙刀對準手腕。
水面很快被染紅了,幻憶師滿意地閉上眼睛,她希望期盼中的人快點來殺劉天怡,别讓她在冰冷的水裡蹲太長時間。
很快,她聽見了寝室門被打開的輕微響聲,緊接着響起的是柔和的腳步聲,她不由得放緩呼吸。
進來的人推開廁所的門,沒有發出鞋子踩水的聲音,說明這個人謹慎地站在門外觀察情況。
幻憶師沒有睜眼,她輕輕擠壓藏在手裡的紅色印油瓶。
那個人好像借助微弱的燈光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的紅色,進而确認劉天怡真的在自殺,廁所裡響起小型水花飛濺的聲音。
水花四濺的聲音相當輕盈,幻憶師默數着步數,聲音停止的前一秒,她率先從内側撞翻了塑料桶,雙手握緊壁紙刀,直指對方面門,向來者沖過去。
“啊——”看到拿着刀滿身血紅色印油的幻憶師,那個人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轉身想要逃跑。
在鈍刀碰到人前,幻憶師拉回推柄,将刀刃收了回去。她沒想用這把割紙都費勁的鈍刀殺人,隻想用它吓人。
現在目的已經達成,她直接扔掉刀,學習圓臉女生的動作,用一個不标準的地面技把來者壓制住。
幻憶師沒管那雙劇烈蹬踏的雙腿,她從背後優先鎖住對方的雙臂,咬牙低喝:“把手裡的東西扔了!”
她剛剛看見來者手裡的東西了,那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廁所的地漏被堵住,水龍頭還在不停地工作,地面上的水越積越多,兩個人像是兩隻被困在黑暗水域的野獸。
實際上幻憶師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一整天的奔波消耗掉太多體力。
她能壓制住這個人全靠身上浸滿水的厚重冬衣,以及劉天怡略微比對方高的體格。
恍然間想起趙建宇說過的打架技巧,幻憶師猛然向後仰脖子。
她用額頭狠狠撞擊眼前的後腦勺,用力之大使她感覺到發縫處隐隐有血液流出來。
被她鎖住的人慘叫一聲,反抗的力度終于降低了。
“扔了!立刻!”
奇怪的是,來者聽完這句話竟然不掙紮了,幻憶師不敢放輕力氣,反而借此機會用雙腿鎖緊對方大腿,盡力模仿圓臉女生的地面技。
她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痛,額頭磕破的地方格外疼,大臂和大腿肌肉是另一種用力過度的酸痛。
可她不敢懈怠,她的眼角已經養成自動觀察事物的習慣,餘光裡閃爍着一點寒芒,那是匕首的刀尖。
懷裡的人安靜了幾秒,突然像是被上了發條的人偶,僵硬地轉動脖子,把臉轉向幻憶師。
幻憶師笑出聲:“果然是你。”
近在咫尺的是一張五官錯位的臉,好像和之前見過的僞人不同,但幻憶師懶得仔細看。
她再次用額頭撞擊對方的臉,把最後的力量集中在腰部,如同彈簧般爆發。
幾乎在電光火石間,她把僞人整個掀起來,同時松開鉗制僞人雙臂的手,一把奪走了對方的匕首。
僞人握匕首握得太緊,右手手套被一同扯下來。
幻憶師粗重地喘息着,按照計劃好的軌迹翻滾到被她丢掉的壁紙刀旁,用身體壓住刀。兩把利器都在幻憶師手裡,勝負已分。
“咳咳。”幻憶師嗆了兩口水,躺在地上把刀尖對準僞人,“現在我說什麼你做什麼。”
僞人無動于衷,從額頭上那個似乎是嘴的器官裡發出奇怪的聲音:“還刀你、東西我-我。”
額角的血液淌過眉毛流進眼睛,幻憶師咬牙支撐身體,從地上爬起來,攥緊匕首逼近僞人:“任珊珊,别裝了,把另一隻手套也摘了。”
“立刻摘了,否則我把刀捅進你脖子。”
任珊珊沉默兩秒,摘掉手套,擺出一個投降的姿勢靠近幻憶師。
幻憶師用那隻沒進血的眼睛看到了任珊珊連指節都繃緊的手,莫名地笑了一聲。
任珊珊像是被她的笑聲激怒了,大跨一步來搶匕首。
與此同時,幻憶師松開緊握匕首的雙手,任由匕首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由落體。
眨眼間,幻憶師迎上了任珊珊的雙手,與她十指相扣。
高碳鋼匕首堪堪落在瓷磚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宛如慶典前的樂章。
幻憶師的臉上傳來一陣螞蟻爬過的癢意,她知道自己猜對了,同時觸碰雙手果然是任珊珊超能力的發動條件。
她吃力地控制着自己和僞人一樣錯位的五官,對任珊珊裂開一個友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