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驟停。
“啊——”
陳影笙不受控制地發出尖叫,不是因害怕産生出恐懼,而是被恐懼本身攝住。
她從萬花筒的躺椅上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
不知道誰遞過來一瓶冰水,她把整整一瓶水灌下去,連瓶身都捏扁了。
沉重且急促的心跳聲回來了,一下又一下在胸腔中擂動着。
“感覺怎麼樣,需要去醫院嗎?”老王緊緊盯着她。
陳影笙搖頭:“不用。”
她坐直身體:“聖杯真的能記錄萬花筒中的一切嗎?”
“我們不知道。”李穎歎氣,但她很快安慰陳影笙,“即使劍俠及其組織知道了萬花筒,也不是你的錯。”
“我們沒有考慮到任珊珊的抵抗情緒,你在她不配合的情況下探索到這個程度,已經做到最好。”
陳影笙問:“寰宇大廈——”
“派人去了。”老王打斷她,“你先回家睡覺,你的臉色太吓人了”
“還有一個問題。”陳影笙補充,“最後一個問題。”
老王恨不得把她打暈了塞車裡運回偵探事務所。
“我進入三次萬花筒,每次脫離前都拿到了怪談裡的東西。”
陳影笙虛虛抓了一把空氣,好像在回憶手感:
“蘇莉的萬花筒給了我一把金粉,劉天怡的萬花筒給我一片馬卡龍色封面紙,任珊珊的萬花筒裡我拿到一把黃裱紙紙灰。”
“聽起來不是巧合。”老王摸了摸光頭,“你說的這些我們會和萬花筒的發明者溝通,你先回去睡覺。”
他把陳影笙送出門:“最近有什麼事和小左聯系,我太忙,不能即時回複你。”
陳影笙出了超管局,才發現外面天光大亮,已經到了白天。
她把自己的車扔院子裡,打了輛快車回家蒙頭大睡。
睡到一半,陳影笙渴得要命,她不得不強迫自己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下樓找水喝。
打開卧室的門,她看見陳途搬個馬紮坐在二樓的走廊上,正悠閑地欣賞琉璃頂。
是夢啊。
陳影笙很失望,她想喝水,不想做夢,做夢也不想看見早已死去的陳途,但她還是習慣性打招呼:
“早啊,老路。”
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像八百年沒喝水了,陳途把馬紮旁的熱水杯遞給她:
“喝水,小路。”
自從她小學五年級學完推陳出新和老馬識途兩個四字成語後,她再也沒管陳途叫爸,一直叫他老路。
陳對應舊和老,途對應道路。
陳途欣然接受,并開始叫她小路,他們用旁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相處了很多年,直到陳途去世。
很難解釋他們的相處模式,是朋友,是師徒,也是偵探伯勞和他的助手小姐。
甚至在陳影笙很叛逆的那兩年,陳途自稱是她的室友。
唯獨不是父女。
陳影笙接過他的杯子,先打開聞了聞。
陳途對茶水的品位實在是一言難盡,可以簡單概括為陳皮加一切。
他甚至能把陳皮和冷萃咖啡濃縮液泡在一起,那玩意兒不能叫水,隻能稱呼其為不可名狀不可直視不可言傳的古神,誰喝誰戴痛苦面具。
但陳影笙真的渴了,而且她太久沒喝老路牌茶水盲盒,竟然有點想念。
她閉着眼睛嘗了一口。
還行,陳皮加檸檬汁,不好喝但喝得下去,她仰頭把水全灌下去。
“好喝吧?”陳途得意洋洋。
他看上去很高興,陳影笙不知道是自己希望他高興,還是記憶裡的他在高興。
有時候記憶力太好也是煩惱,陳影笙命令大腦停止翻找記憶庫,她把陳途屁股底下的馬紮搶過來:
“難喝死了,給我坐會。”
陳途抱怨:“你怎麼這麼霸道?”
他們安靜地擡頭看琉璃頂,夢裡天光正好,琉璃頂被照得透亮,非常值得欣賞。
陳途開口說:“前幾天,我去做了遺囑公證。”
要來了,陳影笙感到頭疼,她的腦子開始自動檢索這段記憶,已經知道陳途的下一句話是什麼。
“諸葛陪我去的,還挺麻煩。”
諸葛焱淼是陳途的朋友,一位擁有誇張名字的律師,大家全叫他諸葛,沒人在乎後兩個字怎麼讀。
“錢一部分買了保險,一部分放在家族信托基金裡,事務所是你的,車你不喜歡就賣了。”
“哦對,分成了兩份。”
當時陳影笙臨近高考,懶得問他為什麼突然立遺囑,更不想知道為什麼是兩份。
或者說,她從心底覺得陳途的錢随便他怎麼支配,她不想管也不該管。
她應該多問一句的。
多問一句說不定能問出陳凡繁的來曆,而不是等陳途死後才得知他有一個養子。
于是陳影笙問:“為什麼是兩份?”
“好奇怪,你之前沒問過。”陳途笑了,琉璃折射出的光映在他臉上,“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這裡是虛幻世界嗎?”
......
陳影笙從噩夢中驚醒。
她感到些許郁悶,沒想到被劍俠欺騙對她的影響這麼大,大到會做噩夢。
夢是假的,但口渴是真的,陳影笙下樓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