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幻憶師腦子一片空白。
她跌坐在一片狼藉的電梯中,門外是被八條射線包裹的太陽。
巨大的簡筆畫太陽頂天立地懸在廣袤的天幕中,占據幻憶師的全部視野。
八條射線如同太陽的手臂,它們張牙舞爪地刺向藍色的天空。
一隻存在感極強的、皮膚凝實的手握着紅色蠟筆給太陽上色。
主管爬起來毫不客氣地把幻憶師推到身後,她激動地走出電梯。
她面向巨手,迫不及待地喊:“廠長,我把業績墊底的職工都帶來了!”
巨手放下蠟筆,食指和拇指伸進電梯,把職工一個個捏出來。
幻憶師大感不妙,她跑出電梯向巨手大喊:“康康,你要做什麼?”
巨手絲毫不理睬幻憶師,書中角色的呐喊無法傳達到上一層叙事中。
哭泣的職工們被巨手按照長短寬窄排列,巨手拿出一塊雪白的橡皮,從第一個職工開始,一路擦過去。
尖叫和哀嚎同時響起,職工們變成了細長條的橡皮渣,主管在旁邊興奮且貪婪地看着這一切。
她像是陶醉在橡皮渣的哀嚎聲中,情不自禁地拍手:
“啪啪、啪,啪啪、啪”
巨手将職工塗抹完畢,還覺得不夠。兩根手指拎起幾撮碎長條,橡皮渣被手指搓成一個白色圓柱體。
幻憶師終于知道商場中的白色動物從何而來了。
她眼睜睜看着巨手搓了8個圓柱,把圓柱們組成一隻無尾小熊,小熊的身體部件開始扭動。
然後巨手對小熊失去興趣,巨手拿起蠟筆繼續給太陽上色。
電梯前興奮的主管把手都拍紅了,她一個箭步沖到小熊旁邊,撿起地上的橡皮渣猛猛塞進嘴裡。
伴随着主管的大嚼大咽,主管不再是主管,她變得更加具體、更加凝實,創造這層叙事的作者似乎在她身上加注更多的筆墨。
工牌上的文字如蝌蚪般解體,遊動着組成全新的文字,她馬上要擁有一個角色姓名,她要成為一個有名有姓的主角了!
幻憶師越過地上拼命吞食橡皮渣的主管,一把抱住蠟筆的筆尖。
蠟筆停頓了一下,巨手突然舉起蠟筆,帶着筆尖上的幻憶師一起消失在頂天立地的太陽中。
......
玩家幻憶師在一條幹淨的馬路上醒來。
馬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連白色的交通标記線都像剛畫上去的,無比醒目。
幻憶師醒來的地方立着一塊路牌,路牌上用藍底白字寫着“七中路”三個大字。
在七中路的左邊,有一塊标注着“裡王裡”的牌子;在七中路的右邊,也有一塊标注着“裡王裡”的牌子。
如果一定要說區别,左邊的牌子有些掉漆,看上去稍微顯舊;右邊的牌子是全新的,顔色鮮豔。
幻憶師向左走去。
因為在她的記憶裡,何康住的裡王裡就是陳舊且破敗的。
能回憶起關于何康的事,說明她的記憶出現問題,或者是萬花筒出現問題。
以往的幾次萬花筒中,她都會忘記有關萬花筒主人的一切事實。但在掙脫打印機的污染後,有關何康的記憶完全回到她的腦海中,關于幻憶師本人的記憶也隐約被撬動。
幻憶師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她感覺不是好兆頭。
她借助路邊的水泊看見自己的臉,她是何康,但沒有激素面容也沒被剃平頭,看起來像個普通高中生。
看來何康的内心深處希望擁有正常生活。幻憶師欣慰地想。
順着一條小路走進小區,破破爛爛的裡王裡出現在幻憶師面前,和她記憶中沒有任何差别。
分不出性别的老人在嘟嘟囔囔地翻垃圾堆,穿碎花棉服的老太太在鬼鬼祟祟地拔紅磚。
她原本非常嫌棄這裡的環境,現在看卻感覺相當親切。
路過碎花棉服時,她甚至嘗試打招呼:“早上好!”
老太太警惕地捂住手裡裝滿紅磚頭的蛇皮口袋,生怕她來搶。
幻憶師欣賞一會坑坑窪窪的牆面,沒發現任何屍體和油脂,她滿意地走進樓洞。
一樓采光極差的樓道裡躺着一個看門大爺,他穿得像是乞丐,臉上堆滿褶子,左手搖着蒲扇,右手端着一本故事會。
幻憶師在他面前停下腳步。
現實的裡王裡中可沒有這個人。
看門大爺睜開昏黃的眼珠,眯眼看清面前的人,他像是剛睡醒:“是何善啊,你哥哥呢?”
“我哥哥?”幻憶師莫名其妙地問。
“你哥,何康。”大爺把故事會扣在腿上,“他回家了嗎?”
何康哪來的弟弟?幻憶師摸不着頭腦。
她确信自己突破了叙事,跟随蠟筆一起來到何康所在的真實層。
為什麼在真實層何康會有個叫何善的弟弟?
看門大爺絮絮叨叨地說話,幻憶師随意地敷衍他,表示自己不知道哥哥在哪。
她迅速爬上5樓,站在樓道内就能聞見一股劣質豆油味兒,她揉了揉鼻子擡手敲門。
門内沒有動靜,她不得不大力拍門:“是我,給我開門!”
張曉娜握着鍋鏟打開房門,她向幻憶師身後看:“你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