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讓你去印刷廠接你哥,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張曉娜邊炒菜邊罵人:“養你們有什麼用?你哥在工廠幹不了活,你連個人都不會接,你們......”
幻憶師耐心地聽完了,她問:“為什麼要把我哥接回來?”
“印刷廠老闆把他退貨了。”張曉娜往鍋裡狠狠地撒鹽,“說你哥什麼都幹不了,和你爸保證的完全不一樣。”
确實有一些輕度自閉症患者能做簡單工作,他們擅長重複性高、規則明确的工作任務。
但何康患有重度自閉症,他基本上沒有工作的能力,幻憶師想不通他能在工廠做什麼。
于是她問:“我爸怎麼和人家說的?”
“說他上過特殊學校,除了不願意說話其實跟正常人沒區别,還能把殘疾證挂靠在印刷廠名下,讓老闆有機會退稅。”
這是謊言,何家要是有錢給何康上特殊學校,早早幹預他的自閉症,何康的病不至于嚴重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張曉娜用力揮舞鍋鏟,像是要把怨恨發洩到醋溜白菜中:“人家也沒讓他進生産間,就讓他在會議室守着打印機給機器添紙,他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砰!”
張曉娜用鍋鏟大力敲打鐵鍋邊緣。
“我看他是裝的!他畫那些破畫的時候怎麼什麼事都沒有?”
“嗚嗚嗚——”張曉娜低聲哭起來,“當年要是、當年要是......”
當年要是什麼?幻憶師不敢打斷張曉娜,她全神貫注地聽着,希望能得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可是張曉娜吸了吸鼻涕,不肯繼續說下去。
幻憶師剛想追問,何大勇打開房門回家了。
他一臉愁容:“我這張老臉算是丢完了!”
“唉。”何大勇把自己摔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康康可怎麼辦啊!”
“幹什麼都不行!上次商場裡穿玩偶服的工作也是,被人家老闆退貨了!”
“我哥呢?”幻憶師問。
“你姐去接他了。”
姐姐不會是何翠鳳吧?幻憶師無法理解何康的想法。
在真實層中,他先給自己編造一個不存在的弟弟,又把利用他的何翠鳳當成親姐姐。
這在幻憶師看來比什麼軀幹泰迪、污染物打印機還要瘋狂。
那些東西隻是純粹的鬼怪,弟弟和姐姐可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親人。
何大勇一根煙沒抽完,外面突然傳來砸門聲。
“咣咣、咣”
巨大的聲響裡混雜惡意,門外的陌生男人咆哮道:“姓何的!你用來抵債的破機器用一天就壞了!”
何大勇縮着脖子蜷在沙發上,他擠眉弄眼地暗示幻憶師,想讓幻憶師去開門。
幻憶師很想假裝沒看見,但她不開門就無法得知線索,她不得不把門打開。
“我爸不在家。”幻憶師替何大勇撒謊。
門外站着兩個人,一個是滿臉橫肉的拍門男人,一個是戴着眼鏡的中年女人。
男人狐疑:“不在家?”
他們身後有一台自動販賣機——沒錯,就是戴貝雷帽的企鵝販賣機。
女人笑眯眯地說:“小朋友,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我們把你家的機器背上5樓,很辛苦很累。”
幻憶師為難極了:“可是我哥犯病了,正往牆上糊大便,你們想進來就進來吧。”
她在心裡默默向何康道歉,但此時沒有更好的辦法。
女人明顯遲疑了一下,男人先反應過來:“他哥是自閉症,又不是老年癡呆,糊什麼大便?”
男人蠻橫地把幻憶師撥開擠進房門,他一眼看見何大勇:“呦呵!躲小孩後面啊?”
在男人對何大勇的辱罵中,幻憶師理清前因後果。
何大勇找他們借了一筆錢,一直還不上。通過和他們賣慘,說家裡有大齡自閉症患者,央求他們同意拿販賣機抵債。
他們本來已經同意了,但販賣機剛工作一天就完全報廢,氣急敗壞的二人來找何大勇要債。
“你當初怎麼和我們保證的?”男人咆哮,“前年說明年還,去年說明年還,今年還是沒錢!”
何大勇滿臉堆笑:“錢拿來給孩子治病了,明年一定還。”
“治病?”女人從眼鏡上方俯視何大勇,“你那孩子用治嗎?他都會幫你騙人了!”
男人随着女人的話語把視線移到幻憶師身上,他突然發怒:“一家子騙子!”
“呸!”男人一口濃痰糊在何大勇臉上,“你是大騙子!”
幻憶師拔腿就跑。
果不其然,下一個被罵的是她。
“你兒子是小騙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幻憶師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在販賣機上。她擡起頭,與機身上的卡通企鵝對視,緊閉雙眼的企鵝像是在憐憫她。
你也不願睜眼看看這糟糕的一切呀。幻憶師輕輕摸了摸企鵝黃色的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