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最後一個字的瞬間,下層叙事針對上層叙事的詛咒即刻生效。
何康放下蠟筆,在書桌前站起來,他的雙手一上一下地握住自己的頭,用違背物理規律的力氣向左擰動。
“康康!”幻憶師厲聲喊,她沖上去掰開何康的手。
沒有什麼能阻止已生效的詛咒。
“咚”的一聲輕響,何康的頭從肩上滾落至腳下,他的身體向前栽倒,被桌上的太陽紙吸入,消失得無影無蹤。
幻憶師捧起何康死不瞑目的頭顱。
是下一層叙事的何康殺死了真實層的何康,他無頭的屍體會直直墜入何康為他準備好的花圃,再被衆人踐踏,當做躍遷的入口。
幻憶師的厲聲喊叫引來了張曉娜和何大勇。
張曉娜一眼看見她手裡的頭顱,發出刺耳的尖叫,何大勇哆哆嗦嗦掏出手機報警。
幻憶師看向他們,何大勇立刻抄起掃把對準她:“你是誰?為什麼殺死我兒子?”
“我是——”
何善兩個字停在幻憶師嘴邊,她的手是一雙年輕女性的手,很明顯她不是何善。
那麼她是誰?幻憶師茫然地想。
她帶着這個疑問,任由超管局的刑警們拷住自己。
超管局的審訊室内。
“我認識你們。”幻憶師的手被拷在審訊椅上,她用手指輕點面前的人,“你是王銳斌,她是李穎,旁邊站着的叫左絮飛。”
這是間專門用來關押超能力嫌疑人的審訊室,固定在地面的審訊椅拷住幻憶師的手腳,審訊椅置于一間膠囊倉内。
倉室由特種玻璃制成,有效防護多種超能力。為了預防發動條件是聲音的超能力者,幻憶師的聲音經過倉内變聲器的處理才能傳導到外面。
幾位警察對視一眼,李穎冷笑:“誕江市的超能力罪犯都認識我們,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不應該認識你們,這很奇怪,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奇怪。”
左絮飛好奇地看着她。
王銳斌笑呵呵地說:“年輕人愛說謎語,我上了年紀聽不懂。”
幻憶師仔細打量王銳斌:“你應該認識我。”
“哦,我認識你嗎?”
“别廢話。”李穎嚴厲地問,“你為什麼殺死何康?你的超能力是什麼?”
“那不重要。”幻憶師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為什麼會遇見你們?”
李穎喝道:“老實交代!你的超能力是什麼?何康無頭的屍體被你藏在哪裡?你的超能力是不是和分屍藏屍有關?”
“我沒有超能力。”幻憶師聳了聳肩。
左絮飛像是在咖啡店裡聊天:“我看你記憶力很好,一般的罪犯即使知道我們的名字,也認不出我們的長相。”
“好像是。”幻憶師漫不經心地說,“我的記憶力好像很好。”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可你今年剛轉業,一般的罪犯怎麼知道你的名字?”
左絮飛笑出聲:“所以你想說自己是不一般的罪犯?”
李穎繞着膠囊倉走了一圈,停在她身後:“你很有經驗。”
“什麼經驗?”幻憶師納悶,她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一眼不看身後的李穎。
“接受審訊的經驗。”李穎的話語暗含深意,“從開始審訊到現在,你一直表現出中立的姿态和遠超常人的自控力。”
“你的神情實在是太放松了,放松到我分辨不出你話語的真假。而且你竟然試圖引導我們,讓我們覺得自己認識你。”
幻憶師活動幾下脖子:“我也覺得很奇怪,我緊張不起來。”
王銳斌在電腦上記下什麼,他評價:“你這不是經驗,經驗是通過控制肢體語言來誤導審訊者,是一種防禦措施。”
左絮飛簡短總結:“不是經驗,她是完全不在乎。”
幻憶師小幅度豎起手掌:“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不能上廁所。”李穎繞到前方,盯着幻憶師的眼睛。
“不是上廁所。”幻憶師哭笑不得,“我想問的是,這裡是真實層嗎?”
三位警官一臉莫名其妙。
幻憶師仰起頭,透過特種玻璃看天花闆。
審訊室的天花闆低矮壓抑,這種設計是為了進一步給犯人造成心理壓力,讓他們配合審訊工作。
幻憶師位于低矮的天花闆下,被縛于狹小的膠囊倉内,但她一點都沒有那種憋屈的煩躁感。相反,她的内心一片甯靜。
她一直不說話,左絮飛卻對她産生極大的興趣:“繼續說你的超能力。”
“不是超能力,我隻是記性比較好。”
“好吧,隻是記憶力強。”左絮飛走近一點,彎下腰看她,“你知道有位以記憶力出名的偵探嗎?”
“你好奇怪。”幻憶師像是沒聽見左絮飛的問題。
她盯着電腦前不斷打字的王銳斌:“他是你隊長,為什麼由他做筆錄?”
左絮飛站直身體,擋住她觀察王銳斌的視線,他說:“那位偵探叫幻憶師。”
“才不叫幻憶師。”幻憶師自然接話,“她叫陳影笙——”
陳影笙話音未落,頭頂低矮壓抑的天花闆被掀飛,世界旋轉倒置。她像是一顆黏在罐子裡的軟糖,被審訊椅固定在地面,無法從罐底倒出去。
審訊室内未固定的東西紛紛脫離了它們原本的位置,在重力的作用下無助地向下掉落。
三位警察失去所有表情,他們雙手蜷曲擺在胸前,木讷地異口同聲說:“原來你叫陳影笙。”
桌子上用來記筆錄的電腦向下墜落,陳影笙瞥見上面的文檔:
【超管局的審訊室内,幻憶師的手被拷在審訊椅上,她用手指輕點面前的人......】
這裡也是何康筆下的小說嗎?
陳影笙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