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見姬恒像是聽了進去,又想起他為了榮蓁遠赴益州的事,心道:我這話說出來,莫不是讓他吃心了。
德陽忙道:“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教坊公子,平日裡做的是迎來送往的生意,被幾個酸儒捧着,便覺得自己飛上了天。聽人說這京中惦記雲轶的貴女不在少數,你可見有哪一個想将他迎入府裡做正君的?這樣的人,實在不值得上心。”
姬恒也覺自己草木皆兵了,失笑道:“這原本就不是我們應當議論的事。”
德陽聞言懊惱,他們兩個帝卿,竟談論起一個教坊中人,實在有失體統。
而榮蓁這邊,鄭娴強顔歡笑,“榮大人如今破了益州案,陛下定會大加封賞,二十歲的年紀,卻得陛下如此看重,教人好生羨慕。前些日子同我那些朋友作詩飲酒,一向眼高于頂的雲轶公子還提起了大人。”
榮蓁知道鄭娴受德陽帝卿壓制,胸中常常不平,仕途上更無甚建樹。不過有些事卻也不是她能勸慰得了的,隻敷衍幾句,卻沒想到聽她提起雲轶。
榮蓁意興闌珊,“是嗎?”
鄭娴絲毫沒有察覺榮蓁話裡的冷淡,“是啊,雲公子說早些年榮大人也是沒有入仕途之念的,隻不過時移世易,将來怕是要位極人臣,貴不可言。說起來我倒是佩服榮大人你,早年風月場上肆意風流,如今入了官場也是如魚得水。”
雲轶說的這話若是傳揚出去,實在是有捧殺之嫌,而鄭娴說與榮蓁,卻有了些巴結讨好之意,深覺這是極高的評價。
榮蓁隐去心思,道:“高處不勝寒啊!”
鄭娴還要說些什麼,姬恒二人已經回轉,聽到了榮蓁的話,姬恒笑道:“什麼高處不勝寒?”
榮蓁淡笑道:“朝中一些事罷了,不過突然在府裡閑暇下來,還有些不能适應。”
德陽帝卿隻道:“忙也有忙的好處,閑暇下來,有些人隻怕又要拈花惹草。”
他本是對鄭娴仍有怨氣,可這話一開口,倒像是沖着榮蓁不滿。德陽亦是反應過來,再想找補,卻是有些難以啟齒。
姬恒不拘小節,大方道:“不論什麼花草,我這園子裡姚黃魏紫俱全,倒也不懼觀賞。”而後又同榮蓁道:“過些時日天氣回暖,可邀請你的友人來府上賞花。”
榮蓁笑着道:“殿下盛請,我一定會傳達給她們。”
德陽悶悶不樂,晚宴時便多飲了幾杯,姬恒勸了幾次,見勸不住,索性也就随他去。見他醉得厲害,本要留他們在府上歇下,可德陽卻堅持回府,姬恒隻得讓人将他們送了回去。
将兩人送走之後,榮蓁和姬恒回了寝殿,榮蓁道: “若不是知曉殿下小他幾歲,倒真忽略了你們舅甥的身份。”
榮蓁這話已足夠委婉,姬恒卻還是聽出了一絲不滿來,他歎了口氣,“德陽日子也不好過,卻一直不願和離。”
榮蓁随口道:“這又是何苦呢?”
姬恒道,“我一開始也和你一樣,覺得他一個帝卿,何必受這種委屈。隻是如今卻想,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我們外人未必能全然了解。我們外人看到的幾分不快,或許無人之處,她們也有過情深意重的時候。”
榮蓁點了點頭,姬恒打趣她,“今日瞧着,你像是不願與鄭娴多來往。”
原來被他看出來了,榮蓁同他走進房中,坐了下來,“倒也不是不情願,隻是同她說話實在有些累。”
并非所有皇親國戚都能在女帝那裡得到重用,而鄭娴如今的官職和她不安分的心思實不相配,縱是能體諒她,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榮蓁實在沒有置喙的資格。
姬恒笑她,“偏偏榮大人還得克制着,怎麼,在朝中也是如此麼。”
益州這案子的結尾,榮蓁沒想瞞着他,“那日陛下準我休假十日,慶雲暗地裡囑咐,說是為了讓我避着朝中的風波。我實在不像鄭娴恭維的那般,将會青雲直上,說不定還會連降兩階,再回到我那六品官的位置上。”
姬恒欣慰于她對自己說些心事,他伸手輕撫着榮蓁的臉,“難道當日嫁你,是為了你的官階嗎?更何況當日在行宮裡,你輕薄本宮時,官階幾何啊?”
說得也對,不論她當日是幾品,單憑她外臣之身卻瞧見帝卿沐浴,便是死罪了。
榮蓁道: “看來我在殿下這裡,要慢慢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