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台燈能蓄電,所以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直至寫完最後一題,陸思淵放下筆,甩了甩略微發酸的右手,習慣性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突然,一道黑影從窗外走過。
很熟悉。
他思索兩秒,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抄起立在旁邊的雨傘直接沖出家門。
狂風夾雜着雨水拼命往身上撞。
宋漁把雨傘擋在身前,艱難行進。
蓦地,胳膊自身後被人拉住。
她回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誰,人就被拉走了。
宋漁下意識就想掙紮,手電筒射出的光線四處亂飛,打在玻璃上反射回來又晃了眼。
對方比她高出太多了,攥住她胳膊的那隻手力氣大得像鐵鉗。
想象力又開始作祟了,宋漁的腦海裡飛速閃過各種遇害場景。
什麼謀财害命啊,先奸後殺啊……
她甚至連明天的微博熱搜都想好了。
對方忽然推了她一把,手腕處的禁锢也随之一松。
等等,宋漁感覺這地方有點眼熟。
她緩緩擡頭,借着不知道從哪來的微弱光線,終于看清面前的人。
“陸思淵?”
“嗯。”
陸思淵把傘重新放回傘架裡,順手把宋漁那把也收好,随後忍不住皺眉:“這麼大的雨,你跑出來幹嘛?”
宋漁狼狽極了,渾身上下全部濕透,雨水順着發尾往下滴,很快就在地闆上積成一小片。
她垂下頭看着腳面,礙于面子不想告訴他原因,于是含糊道:“我媽在公司加班,我去找她。”
陸思淵自動擴展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因為下雨天一個人獨自在家害怕,所以冒雨出門找媽。
但他什麼都沒說,隻告訴她:“外面雨太大了,危險,先在這待會兒吧。”
宋漁動了動白嫩的腳趾頭:“哦。”
随後又想起什麼:“餘阿婆和阿姨……”
“還沒睡。”陸思淵說。
他把宋漁帶到房間,還去衛生間裡找了塊毛巾。
“昨天剛洗過,别介意。”
“怎麼會。”宋漁接過來,輕聲道謝。
陸思淵轉身走到門口,把卧室門全部拉開,回頭發現她還站在原地。
“随便坐。”他說。
宋漁點了點頭,但仍舊站着。
她的衣服都濕透了,不敢随便亂坐,怕把他房間弄髒,但一直站在那又顯得尴尬,于是幹脆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四下打量起來。
其實她上次來過,隻不過當時的注意力都放在數學卷子上了,都沒太注意。
陸思淵的房間十分簡潔,除了必要的床、書桌和衣櫃外,連點其他多餘的裝飾都沒有。
幾乎是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格局。
宋漁剛要收回目光,突然有什麼闖入視野。
她走過去,輕輕撩開窗簾,隐在其後的東西徹底暴露在人前。
宋漁蓦地眼前一亮,小聲驚呼道:“陸思淵,你居然還會彈吉他呢!”
其實也不算太新鮮的事,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很多都想通過彈吉他耍帥來吸引女生注意。
胡成禮那家夥,從初中畢業的暑假起就這樣叫嚣了,隻不過去試上了兩節課後,連吉他都沒買,也再不嚷嚷了。
學樂器需要耐性,而他根本坐不住。
但是換到陸思淵身上,宋漁覺得可行性很大。
她說着,擡手在上面随便撥弄了兩下。
不成曲調,隻是聽個響。
這聲音在寂靜地雨夜裡略顯突兀。
陸思淵身形一僵。
事發突然,他根本沒想到宋漁會碰響它。
他趕緊起身,伸手想要關門。
但還是晚了一步。
餘鸢直直沖進來,她身上穿着白色睡裙,長發披散在腦後,被風微微帶起。
這打扮看起來委實有點吓人。
宋漁聽到動靜轉身,看到時先是吓了一跳,随後擠出笑容,準備問好。
可話剛出口,就被一道尖銳的女聲打破。
“陸思淵,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别再碰那玩意了!?”
陸思淵沒有吭聲,他隻是垂眸站在那兒,手臂張開,橫貫在牆壁跟門之間。
餘鸢似乎被他的沉默激怒了,聲音更加歇斯底裡:“陸思淵,我跟你說話呢!”
“我之前的話是不是都白跟你說了?啊?你就非得碰它嗎?離了那玩意你會死嗎?”
書桌上的台燈大約電量不足,光線減弱。
“陸思淵,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嗎?”
“啪!”
“轟隆!”
外面又打雷了。
陸思淵用舌頭頂了頂發麻的腮幫,聲音隐約發顫:“媽,對不起。”
餘鸢高舉起的手臂懸停在半空,随後劈頭蓋臉地落下,她哽咽地嘶喊着:“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
“你知不知道,那東西會害了你的!”
“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偏要再碰!你賤不賤啊?”
“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
宋漁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臉可以扭曲到這種地步。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跟她記憶中的餘鸢太不像了。
印象裡的餘阿姨說話輕聲細語,會對她笑,會給她送水果,而不是現在這樣。
像個…女鬼。
宋漁用了一個很過分的詞,但異常貼切。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直到躺在床上過去很久,記憶才逐漸恢複正常。
期間馮秀美加班回來,還來看過她一次,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閉眼裝睡。
宋漁記得當時餘鸢罵了很久,無論餘阿婆怎樣勸都不肯放手,陸思淵就梗着脖子站在那裡,也不躲,任由她打。
她罵累了,也打累了,虛脫地跪坐在地。
陸思淵又沉默地俯身把她抱起來,送到房間。
然後回來找吓到仍愣在原地的宋漁。
他跟她說:“對不起。”
他說:“我送你回去。”
……
外面的雨還沒停,隻是雨勢由大轉小,淅淅瀝瀝地落着。
宋漁平躺望向黑漆漆的天花闆,很難得地失眠了。
她恍惚間想起偶然聽到的那段對話,還有前段時間學校裡瘋狂流傳的八卦。
“所以他媽真給有錢人當小三了?”
“你看見她兒子身上的衣服沒?都是名牌。”
“聽說被人家原配找上門,拽着頭發好一頓打,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啧,當初還說什麼要當大明星。”
“……”
在平安巷這個地方,甚至是整個晉水,沒有任何秘密能藏得住。
但宋漁依舊不信。
她了解陸思淵,他學習好,又沉穩,還樂于助人,長得也好看。
她不相信能養出這樣孩子的媽媽會如她們口中那樣不堪。
可今晚發生的事情就擺在眼前,明明白白地提醒她,餘鸢的精神狀态确實不好。
宋漁翻了個身,感覺腦子裡的各種思緒胡亂産生一團,沒辦法理出個頭緒。
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雙方各有各的理由。
争執不下,毫無辦法。
而在縫隙之中,有種子迅速生根發芽,破土而出,迅速占據全部空間。
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輕歎。
陸思淵他……現在應該很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