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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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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讓人去找頌宜。”

靳晏禮阻止道:“不用了。我給她發消息,自己和她說。”

靳晏禮從正屋出來,沿着長廊走着。

前幾日,老太太請了專門的古建築修繕隊伍過來維修與更換被雨水侵蝕的瓦片。

他經過這段建築的時候,正好撞見周頌宜和梅生兩人正拉着修繕人員說一些什麼話。

她站在背陰處,原本的白色長外套換成深綠色的雨衣雨褲,手上拿着一個比她人還要略高的打撈網。

她身旁的梅生喊道:“小婷,頌宜要和我們一塊去養護荷花池。”

梅婷正彎腰撿水,遞給正在給牆瓦護理工作人員。

聽見有人叫自己,原本撐在膝窩的手掌松開,弓着的脊背慢慢挺直,擡起頭往前看了眼。

見到花架下的兩人,“小船我已經讓人拖到岸邊了。船上面已經放好工具了,那隻船大概是用粗麻繩圍着樹樁打了個結,你們過去的時候,注意看了一下。”

“行。”

梅生對身側的頌宜道:“那我們就先過去,不等你梅姨了。”

“好。”周頌宜點點頭。

現在雖然是春天了,隻是湖岸邊的柳枝條抽了綠,但遠遠達不到“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的地步。

也許再過半月,這綠色或許會更盛。

船頭安裝了半自動的機械裝備,比純粹的人工切割效率提高了三分之一,算是節省了一部分力氣。

周頌宜解開系着的繩索,梅生拿起擱在船心的槳。

站在小舟上,劃着槳往湖心去。

靳晏禮沒有前去打擾,而是選在建址在湖上的回春亭。

這邊離荷花區近,站在亭檐下,可以觀看到一浪又一浪、風中不停翻湧的荷花。

現期還未到荷花期,湖中隻有吳冠中老師筆下的殘荷。枯萎的、倒塌的、折斷的、筆挺的花莖。

視野開闊,周頌宜的身影很快就被捕捉。

梅生正在收割那些枯荷,對另一條船的周頌宜道:“荷花枯萎之後,裡面的營養會重新落到藕莖。春風吹又生,到了春天,它還會重新發芽。”

周頌宜:“生命是充滿奇迹的。”

她收起網,将打撈起來的枯荷用力拉起,随後扔在船頭。

身體的勞動,讓她短暫忘卻了先前的不愉。

她站在船頭,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感覺體驗起來,也是很奇妙。”

*

周平津和岑佩茹在靳晏禮離開後也跟着出來了,今晨無事,兩人漫步在小道。

就着兒女之間的感情事,說了些自己的見解。

岑佩茹同他說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頌宜和晏禮這兩孩子,是不是又鬧别扭了?方才吃飯的時候,雖然看起來氣氛挺不錯的,但就是别扭得很。”

“晏禮那孩子提離開的時候,頌宜似乎也沒多大的情緒。”

“多大的人了,回家還需要人特地去送嗎?頌宜不想就不想,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周平津目光平視着前方,視野裡山茶開得正荼蘼,“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今早在主屋,晏禮那孩子說的話,你也是聽見了。”話雖這樣說,可他皺着的眉頭并未因着自己說的話而有所松懈,“既然做了保證,那我們這些外人,也不适宜再插手進來了。”

岑佩茹靜靜地聽着,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問:“方才在飯桌上,晏禮那孩子提起,下個周便是靳老太太的八十大壽。隻是商議壽宴細節上面的事情,頌宜不跟着一起回去,真的好嗎?”

憂心道,“靳家人,又會如何看待頌宜?”

這門婚事,要不是靳晏禮一意孤行,靳家上下,無不是抵觸的。

商業上,兩家人或許還能維持着表面上的友好關系。

可私底下,誰不知道兩家競争激烈。

就算是豪門之間聯姻,也斷是顧不上彼此的。靳晏禮,從來都不是他們周家為頌宜選定的配偶。

更何況,在事情的最初,她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我們周家的孩子,做什麼都是自由随性的。頌宜從小,都是我和她媽看在掌心裡的明珠,什麼時候還能輪得到他們靳家議論。”

“你也說了,兩孩子鬧别扭了。”周平津側身看岑佩茹一眼,寬慰着,“那就給彼此一點空間。”

“我答應過她,以後不會再插手她感情上的事情了。”

聽他這樣說,岑佩茹沒再說什麼。

看着山茶花整朵掉落,火紅的花瓣砸落在地。

良久,也隻是長長歎了口氣,“造孽啊。”

岑佩茹想起當初周頌宜哭着過來求自己勸周平津時的模樣,那時小姑娘雖然對自己和周平津始終心有芥蒂,可到底還是當作一家人的。

因為當作是親人,所以有依賴。

周平津當初硬生生拆散兩孩子的感情後,頌宜這孩子對他們兩個逐漸開始疏遠。

或者可以說,因為心裡的疙瘩無法開解,心底頭還是有恨。

借着這個機會,她還是将心頭話說了出來,“你說你當初要是不插手這件事情,孩子也不會對你心有怨恨。頌宜看着氣性溫順,可心裡頭的韌勁,誰也比不了。”

“你這個當爸的,應該比我更為清楚。當初你啊,就該和孩子好好溝通,你這樣什麼由頭都沒有,就這樣将兩孩子拆散,你說她心裡頭不怨你,怨誰呢?”

頭頂上空一排鳥雀盤旋,煽動着烏黑的翅膀。

寂靜裡,隻有鳥雀的鳴喚,還有那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斜靠在洞門邊的玉蘭,不似後山的滿樹綻放,還有含着苞的。

鳥雀低徊,栖息在幼小的骨朵上。

周平津捋了捋心口,放慢了腳下的步子。

周頌宜刻意的疏離,他不是沒有看出來。這件事後,父女的關系幾乎降至冰點。

可覆水難收。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他開口。

人聲驚動枝頭的灰喜鵲,很快撲棱翅膀飛遠,在蔚藍的天空中展翅高飛。

玉蘭樹上那叢被壓彎的花重新挺起支杆。

周平津眼看着蔚藍的天空中那抹越飛越遠的小黑點,記憶開始倒退,想起周頌宜那雙帶着憤意的眼睛,也有一瞬的恍惚,“或許吧。”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岑佩茹的手背,眼神裡也有點疲憊,“媽最近身體不好,煎藥的事情還需你多費點心了。至于靳老太太的八十大壽,就得勞煩你和我一同過去了。”

“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岑佩茹眼神溫和地看向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平津目光溫和地看向身側人,“頌宜那孩子心中對我還有氣,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出面,還得你多費點心思了。”

“這有什麼的。”岑佩茹笑容溫婉,“等老太太午後睡下,我再去看看頌宜那孩子,你們父女兩人有些話還是要說開了才好。”

“你的為她好,在孩子看來也未必是為她好。”

兩人相攜着往前走着,周平津目光放遠,“還是不了,希望永遠沒有這一天。不然我當初預想的事,若是真的發生,她恐怕會比現在還難受。”

“我倒情願她這樣恨着我。”他笑,“就像你說的,也許我的好,站在她的角度來看,未必是好。”

岑佩茹也有點怅然,頓住腳步。

再瞥向周平津的目光帶了點安撫的意味,語氣也有點欣慰,“不過現在好在這兩孩子的感情,看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周平津不明白她這話是何意,視線順着她的視線一道探去的時候,一直愁眉不展的眉眼終于有了舒緩。

他語氣難得帶了點笑,“但願吧,但願我當初做的決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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