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宜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感覺沒什麼力度,聽起來假假的。
她沉了沉肩膀,忽而感覺身心有點疲憊。原本一直不被人提及的話題,還是第一次被人擺到明面上談及。
周舒樾到底還是年輕,對于情緒比較敏感,能夠明顯感覺到周頌宜的情緒不對,卻也隻是低着頭,一聲不吭。
話說得越多,錯誤也就越多。
索性閉嘴了。
周頌宜拍了拍周舒樾的肩膀,又草草地安慰了幾句。
放下手,她說,“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趕緊回去學習。記住,你今天在我面前提及的這些,在靳晏禮面前,一丁點都不要提起。”
“我知道了。”
周舒樾語氣喪喪的。
這刻,他感覺自己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明明是他該去安慰周頌宜的,卻在他話出口的那刻,身份颠倒,這不是他的本意。
一時無言,知道她此刻應該也不太想見自己,主動提了告别的話。
月形洞門,迎春花枝條越過白牆,一簇簇的金黃色的小花開得正燦。
清晨的陽光照耀下,邊緣透出淡淡的紅色,花蕊中還沾着尚未蒸發的露珠。
風裡湧動着清新的花香。
周舒樾伸手,随意揪了一朵。
指腹轉着花柄,花瓣破碎,汁液黏着在指腹中,他胡亂地擦了下。
懊惱極了,“周舒樾,你這張破嘴。下次不會說話前,可以先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反觀靳晏禮,雖是老太太出言将他留了下來,可房間裡,并不隻有他們兩人。
周自珩眼觀鼻鼻觀心,見周平津和岑佩茹都留了下來,估計是有話要和靳晏禮單獨聊聊。
至于聊什麼,從沒将周頌宜一并留下來的那刻,他差不多都能猜到七七八八。
他識趣地開口,“我還有個跨國視頻會議要參與,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過去了。”
老太太問他,“昨晚沒處理完?”
“臨時的。”
周平津手一揮,“去吧。”
*
周頌宜在園子裡四處晃蕩,一會嗅嗅春花,一會坐在秋千架上蕩悠幾下。
春天的風很舒适,周遭僻靜,可她心裡情緒郁結。
春園裡的花最多,開得最是好。
她過去的時候,恰好碰見梅生正在給草坪才冒出一茬的草籽澆水。
冬天過後,不少草沒能挺過。
春天複蘇的時節,稀稀拉拉地泛綠,又一片半死不活的還是秋黃。
梅生索性将地皮翻新了一遍,重新種下草籽。
淋過春雨,草長得格外快。
草坪周圍,種了不少花朵,周頌宜走過去,主動攬過活:“梅叔,今天就讓我來給它們澆水吧。”
聞言。
梅生停下手中的動作,沒問她為什麼會突然想要澆水。
将噴壺遞給她,叮囑她,“這一片都已經潤過水了,還剩下西南角那塊。不用澆太多水,隻需要潤潤葉片就行,根系裡面的土壤還是濕潤的。”
周頌宜敬佩地望向他,由衷道:“梅叔,您懂得真多。”
“涉及專業領域,這要是不懂反倒是說不過去了。”梅生從擱在石桌上的竹籃裡取出一把修枝剪,對灌木叢中突出的枝葉進行修剪。
知道她心情似乎不大好,“不過依我看,今天你上手試了。改明兒,就熟能生巧了,對于枝葉與露水,相信你僅憑觀感,心中就有了把握。”
“真的嗎?”親近自然的時候,有些不愉自動抛到腦後去了,她笑出聲,“梅叔,您就别逗我了。”
“今天時間上有空閑嗎?”梅生突然問。
“嗯?我下午很空閑,”周頌宜詫異,“怎麼了?”
他說:“春風吹又生,萬物複蘇的時節。大雁湖荷區裡的荷花要進行養護。去年枯萎的荷枝,今日我和你梅姨打算将底下的枯莖清理一番。”
“你要是得空,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
周頌宜知道他說的是位于獅山樓台附近的那片湖區,每年到了夏季,荷葉田田,一望無際。
熏風陣陣,荷花翻湧。
蜻蜓栖在淡粉的花心,淡粉淡白的花瓣在枝頭随風搖晃,滿湖花香宜人。
落過一陣雨後,頗有周邦彥筆下“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的姿态。
每年夏天,隻要工作不忙碌,天氣不是太熱,她就愛待在湖央的亭子裡。
即便什麼都不做,隻是靜靜看着,便能讓心甯靜。
想到這,她應了下來,“我當然是願意的,就怕到時候給您和梅姨添麻煩。”
“怎麼會呢。”梅生看她一眼,笑說,“要對自己有點信心。”
等到梅生将洞門拐角的灌木叢修剪完成,周頌宜花壺裡的水也即将傾灑完。
嫩綠的葉片上挂着圓潤的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水珠懸挂在葉片間。
稍微打眼的功夫,便落入花叢中匿去了身影。
*
周老太太将靳晏禮特地留下來,隻是聊了點生活上的事情。
關于和周頌宜的感情,其實很少提及,偶爾聊起,也是一筆帶過。
周平津和岑佩茹坐在一旁靜靜聽着。
初雨沏了一盞熱茶,太湖西山特産的“雨前龍井”。茶水滗出,淡淡的茶水清香。
靳晏禮伸手接過,禮貌點頭,而後伸手擱置在一旁。
“頌宜這孩子,平日裡看着好像柔柔弱弱,好脾氣的模樣。但性格倔,認定的事情不一頭撞到南牆,都不會回頭看的。”
老太太品了口瓷盞裡的茶水,“有很多事情,你不能去逼她,得讓她自己想明白。”
“祖母。”靳晏禮知道老太太這是在敲打自己,“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和頌宜之間的感情尚在磨合期,我會慢慢找到感情的相處方法,将我們之間的感情維持好平衡。”
“緻柯那孩子,和頌宜終究是有緣無份。”老太太長舒了口氣,試探地開口,“工作上的事,你别去為難那孩子。”
靳晏禮沉默片刻。
應聲:“自然不會。”
周平津雖然沒有出聲,可兩人的對話都是聽在心裡的。
盡管感情的事情對不起頌宜,可靳晏禮的話,多少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放寬了幾分心。
*
談完話,日光已經探入深淺綠色不一的樹林。
後山裡來往參觀玉蘭花開的遊客越來越多,影響了宅院的日常生活,周平津不得不請安保人員維持現場的紀律,限制人數。
靳晏禮昨晚回來,算是臨時起意。今早,和老太太談完話,提出了告别。
“祖母,那我今日就先走了。”他站在懸梁下,“改日再和頌宜一道回來看您。”
“好。”